风灵得了隙喘口气略休整一回，从开赛前她便觉五花马不甚对劲，正想趁隙检察，可藤球却并不予她那么多间隙喘气，才分开她视野几息工夫的朱红藤球，蓦地又折返来。
李世民随口“哦”了一声，便再不提。灯火闲逛，阿盛看不清贤人脸上的神采。他却不知，此时莫说他看不清，连李世民本身也不甚清楚，为何传闻风灵曾与突厥人战过期，激不起他的惊奇，倒觉她原就该如此逞刁悍勇似的。
风灵面前已是一片乌黑浑沌，她闻声马嘶人沸声，好些惶恐的声音在唤“顾娘子”，离她比来的，有人说着刺耳的突厥话，仿佛是在骂她笨拙，有粗糙的手环住她的臂膀。
风灵的手指触及了一样硬冷尖刺的物件，仿佛是带刺的球状铜铁，小而锋利。她将手往里又伸进了一些，想抓住那尖刺之物，将它取出。
“不肯见突厥人凌辱我唐家女儿罢了。”李治冷声打断她的谢语，轻踢着马腹去逐球，还是不肯正眼看她。
走了几步，他忽又停下步子，转头迷惑地望向阿盛：“那丫头，不过是一名商户家的女子，容色虽姣好，却也算不得是国色，贺鲁怎就如此上心？”
阿盛沉直觉奉告他此事该先禀了然杨淑妃才是，可眼下情势并不好辨明，顾娘子不但在宫内站稳了脚，更是接下了税赋要事，本日击鞠场上，太子替她挡下那几球，他瞧得清楚，只怕今后吴王的希冀要愈发少了，杨淑妃的权势也只在后宫罢了，吴王母子的远景还真不好说。
阿盛的应对仿佛扯住了李世民的脚步，顿了一步，他如有似无地轻笑了一声：“天然是他，幸亏还这二人还晓得顾忌皇家威仪，未将凌波殿拆了。”
非论是阿史那贺鲁还是李世民，虽都未曾问刮风灵伤情如何，一向设席谈笑风生至夜，但多少皆有些心不在焉。
五花马突然失了束缚和背负，猛地朝前蹿出老远去。一道胭脂色的身影重重地坠在地下，在灰黄的灰尘中滚了好几转，便再不转动。
……
五花马仿若受了痛，拼尽尽力跳腾了起来。风灵将将来得及抓住那物件，却来不及抽手握缰，身上残存的力量跟着五花马的一跳，刹时耗尽。她伸手在半空中抓了一把空，便从马背上斜斜地栽倒了下来。
风灵胸中长出的那口气才行至一半，五花马又忽地撂起了蹄子，贺鲁飞奔过来时与风灵擦身而过，庞大的打击力道惊到了五花马。从开赛伊始，风灵尽力制住它，它虽不时点头晃脑地扭动，总还勉强能骑得，这一惊之下，却再不能受控，狠恶地朝后撂蹄，原地跳腾不止。
她咬紧牙关，腾出一只紧握缰绳的手，朝马鞍内侧探去。
阿盛经年随王伴驾，又是多么的明白人，越是水浑的池子，便越是要抱定立柱，方可保个万全。当下他便一五一十地禀道：“贺鲁将军称，昔年顾娘子带领自家部曲走货时，曾与他麾下起过些曲解，战过一场，惺惺相惜，顾娘子受了重创，自是想探她一探。”
藤球落地，四分五裂，铜铃从破裂的藤球中滚落出来，仍然无辜地“铃铃”作响。
当即，贺鲁又说了一些奖饰之语，李世民宽宏答复。震慑恐吓有大唐军威，安抚归趁便靠封侯赐官，贺鲁换衣而出，受封瑶池都督、左骁卫将军，并得赐设牙帐于庭州莫贺城。
藤球直冲着头面，力道实足，一击之下焉有活命。风灵心底一片凄然：贺鲁公然不肯放过，拖得人疲马乏时，这便要痛下杀手。
分歧方才，这一回藤球带着凌厉的劲风，直奔她头面而来。风灵脑中蓦地闪现初入宫时，偶遇贤人与诸皇子击鞠，那枚她躲让开以后在树干上砸烂的藤球。彼时她尚能轻巧巧地避开那冲她脑袋来的藤球，然眼下，她精疲力竭，头昏脑涨，再躲让不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