桌边四人,上首而立之年的男人瞧起来半带了胡人的面貌,高直的鼻梁,通俗的面廓,褐目褐发,稳坐如松。听得驿丞的哀告,他将视野从混战中转回,沉声问道:“现在长安的官驿,行商亦住得?”
正踌躇间,方桌另一侧坐着的胡袍女子轻笑出声,脆声道:“驿丞胡涂,都尉岂要理睬奴人相争?”开口才知虽是胡袍胡帽打扮,倒是个唐家子。
“赵……赵阿郎。”他结结巴巴地吐着字:“仓房,仓房已堆住了货,再没……再没处所可腾挪了。”
两支商队均不大,统共不过二十来号人,两名领头的。一名胸阔肚圆,身子骨踏实浑重如同铁塔,在几人的前呼后拥下自内里进得前屋厅堂内。另一名则显得肥胖些,许是到得早,占住了靠内里的一张桌。
那贩子只顾着抱怨,浑不将店中其他人放眼中,待他拍遍了满身高低,又一脚将另一张桌边的长凳踢开,金刀大马地坐了下去。
驿馆的杂役颠颠地上前号召,又是倒茶,又是抹桌,甚是殷勤,仿佛是熟客。
那杂役欲哭无泪,颤颤巍巍地伸手指向里头那桌:“孙郎,孙郎先到了一步,仓房内已先放下了孙郎带的,带的银炭……”
“哪一个敢!”孙郎立起了眉毛,嗓音跟着锋利起来。
这一桌恰是将近长安的拂耽延、风灵、韩孟与韩拾郎,宿在驿馆内安息,筹办明日进京。(未完待续。)
年节才过不几日,商旅未通,驿道萧索。且淅淅沥沥的细雨纷扬飘洒了数日,路不好行,路上便更少见人了。
那半胡都尉沉吟了片刻,仿佛并不肯参与这家奴殴斗中去,只这驿馆内闹成这般模样,确也是尴尬。
驿丞忙解释道:“他们那里是平常行商。一名专替柳府驰驱四周采买,一名效力于魏国公府上,都尉您说说,哪一名是我这等草芥小官能开罪的?”
杂役躲在角落望了一回,目睹着两下相争,动起拳脚来了,他也不敢多留,蹿进后院,找驿丞去了。门口的那一桌却毫无躲让的意义,反倒回身笃定地观起战来。
赵郎膀壮腰圆,性子与他的面相普通暴烈,乍一听这话,拍桌子吼道:“孙猴儿,你莫拿皇亲国戚来唬人,你甚么秘闻打量我不知?”说着他冲自带来的那些人一挥手,“抄家伙,去仓房,将那些炭给我扔出来!便是拆了那仓房,也须得予我腾出处所来!”
杂役悄悄地向内里那桌瞟去一眼,抬高了嗓门:“魏国公府上的,吃的也是这茶。”他又向门口那桌抬了抬下巴:”倒是,端庄官家人来了,也只要净水汤饼,那里有茶吃……”
孙郎体弱,随带着的人却不弱,呼地上前,将赵郎围住,拳脚便跟着上来了。
驿丞稍上了些年纪,劝止无果,转眼瞥见门口那一桌观战的。他猛想起那一桌中该有个胡人样貌的都尉,约莫能充个救星,便吃紧地绕过那厮打成一团的混乱,朝着近门的那桌连轮作揖,口里求道:“求都尉怜悯,好歹劝上一劝,莫要教他们拆了我这驿馆才好。”
另一个半大的少年郎却说着荒腔走板的河洛官话:“顾姊姊可要帮手?”
“且东宫与魏国公府上的那位金枝玉叶,这向来是要对迸火星子的……”驿丞不敢多说,自打了一下嘴:“这话真真该打,该打……都尉莫怪,还求先疏解了那二位。”他吃紧打住话头,深深地一揖,不肯起家。
赵郎上前一把搡了畴昔:“有何不敢的!依仗着出降了的公主耀武扬威,你不过就这点子本事。既已成了臣家媳,如何还能超出东宫去!”
那唤赵郎的一巴掌拍在桌上,霍地自长凳上站起,一手提了杂役的前襟:“无妨同你直说,某带的是柳府指名要的越锦,越锦甚么价,你也该晓得,又是要往东宫送的物件,如果教雨水淋了,走了品相,如何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