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监只得放下步辇,垂手退立至一旁。
二人正说着话,忽听闻外头起了数声问安,侧耳谛听,内监宫人们都称“白校尉安好”。
李世民返回行宫大殿前,风灵已飞奔回她居住的小院,敏捷地净面换衣,敷了些素粉粉饰一夜未睡的倦怠,好整以暇地在殿内侍弄起茶汤朱墨来。
内监晓得她是贤人身畔侍墨的女子,依言抬起辇子,将拂耽延送至正殿烹茶备茶果的耳房,便算是交了这一桩差事。
拂耽延就此瞥过来一眼,人群中他牵念至深的身影等闲就落入了他视野内,不由微微抿唇。毕竟是圣驾跟前,他只分了这一息的神,便重归正肃,执了军礼向李世民礼过。
拂耽延长手抹去她脸颊上残留的泪珠,手掌却再不肯分开她的面庞:“你瞧,菩萨公然肯垂加护于我,定然是你祈告心诚,我便得安然返来。”
约莫重视到此物的人也不止她一人,周遭倒吸气儿的声音此起彼伏,那黑不溜秋,糟乱一团的,竟是一颗带着混乱头发的人头,在拂耽延手上绕了两圈,看不清脸孔,却狰狞地露着齐脖被斩断的创口,血早已固结住,连皮带肉,成了黑红的一大坨。
“玄甲营校尉白勇,因贤人另有调派,并未随军来灵州,这会儿怎在此处?”拂耽延疑道。
风灵大步朝他迈去,来不及拉起襦裙,不慎教裙裾绊住,几近是扑倒在了他膝边。她也顾不得站起,坐在地下便去验看他膝上的伤。直至瞥见那创处公然是险险地掠过膝盖骨,仅是穿了腿肉,这才破涕为笑,抬头时脸颊上尚挂着一颗泪珠子。
拂耽延顿了几息,不闻她动静,昂首望去,却见她直勾勾地盯着他伤了的腿膝,顿默了片时,俄然发声问道:“膝上伤势如何?碍不碍?”
她心头一慌,领兵兵戈的郎将,伤了膝盖,意味着再不能上马,当日沙州军府的丁四儿便是如此。她脚下步子愈走愈快,几近要小跑起来。
见她犹不肯信,拂耽延又道:“胡虏未尽,四海未平,岂敢随便伤了膝骨不得骑射。”
“劳顾娘子挂念。”拂耽延在步辇上冲她抱了抱手:“并未伤在膝上,偏差了寸许,只伤了腿上的皮肉。”
他极力轻描淡写,风灵如何能信,刚硬如他,要用辇子抬来面圣,即使真是只伤了皮肉,也必然是皮开肉绽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