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甫一在柳府门前停稳,不待车夫下车安排足踏,秦岩便撩袍自车上跳下,门房正要上钥,乍一见秦岩,仓猝撒腿便往里头禀。
她与杏叶分歧,杏叶不过是个没甚考虑的傻子,只因杨淑妃略看重她一两眼,便觉是委以重担了,替杨淑妃行事全凭那股子傻里傻气的任务。而她,父兄皆在杨淑妃外头的财产上做活,她得杨淑妃重用,父兄皆有面子,她若在杨淑妃跟前不得用了,父兄便跟着遭人白眼。
自从出了玉姬那档子事,几乎变成大祸以后,柳爽便再未敢夜宿平康坊的乐坊伎楼过。秦岩夜间到访,他先他父亲迎了出来,将秦岩迎入议事的厅堂,命人奉茶点。
杨淑妃送来的小箱便在胡榻边安排着,风灵动都未曾动一下,指着那小箱向杏叶命道:“带两小我,将这个送回安仁殿去,便同夫人说,风灵未曾有功,这些赏恐怕是要折煞了风灵,且后宫中凡出资买过牡丹的,人皆有功,夫人若执意不肯收回,风矫捷只要将这些散予世人,也好使得圣恩均沾。”
杏叶回屋未几时,偏院她与竹枝同住的屋内便响起了二人争论的响动,杏叶嗓门大,气势澎湃些,可过了一阵哭着跑出屋子的倒是她。
杏叶犹疑地盯着那小箱,迟迟不动。风灵又催道:“方才已同竹枝姊姊商讨过,这份功实在不敢居,你从速办去,莫等晚了,安仁殿下了钥,便迟了。我拿你是问时可莫要哭。”
秦岩深吸了口气,将本日晌午过后,两仪殿内的景象一五一十地说了一遍,风灵的论调、贤人的神情、唐俭的回应,细枝末节连一个字都不敢漏。
杏叶嘴上虽短长,胆量却不大,经风灵三言两语一恐吓,便当利索索地去指了两名宫婢,一刻不敢担搁,带着小箱直往安仁殿去了。
隔了小半时候,她擦着湿发,舒舒爽爽地自净房内出来回至正屋,劈面正碰上返来覆命的杏叶:“顾娘子,东西已送归去了,夫人说顾娘子客气了,今后……”
竹枝心底苦笑不止,夸奖,夸奖……这话听着讽意实足,她望望风灵,那故作的一脸不明就里的痴傻笑容亦教她咬牙切齿。
一驾民部郎中秦岩府上的青帐小车,顶着愈浓的夜色,吃紧忙忙地驶入柳府地点的那一坊。那一坊权贵居多,守坊门的极有眼色,忙将半闭的坊门重又翻开,好让那驾奔驰来的马车入坊。
风灵离得远未曾闻声,也无宫婢敢来扰她,且这一日安静之下惊涛骇浪,当真是累她得够呛,不待发丝全干,倒头便睡了畴昔。
“竹枝姊姊要吓着杏叶了。”风灵笑微微地拉过杏叶:“便是晚膳前,我同姊姊说的,不敢当筹资功绩的事儿,方才我已让杏叶将那犒赏送回了安仁殿。姊姊莫再夸奖,风灵真真是当不起……”
这话于竹枝不啻是好天轰隆,她略失了控,转向杏叶打断道:“你说送了甚么去?”
好轻易半哄半催着,将一餐饭食用完,已是酉末戌初,月上檐牙。风灵心对劲足地抹了抹嘴,叮咛竹枝:“好姊姊,替我走一趟净房,催一催沐浴热汤罢,这一身的汗气,熏得人难受。”
可这宫墙外头,各坊以内,凡是那高门权贵之家,十有八九皆烦躁难安了起来。本日下半晌税商之策将将从风灵口中说出,不太短短几个时候,便已不胫而走,跑出两仪殿,冲出宫墙,散入各坊内的高大门楣中。
风灵如果得知,必然要赞叹长安城内走动静的速率比敦煌城不知要快上多少,也几近无甚么秘事能瞒得下。
竹枝想着也是有理,瞧着她汗津津的模样,本已是无礼的了,现下便愈发入不得眼了,遂吃紧冲冲地赶往净房催促洗沐事件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