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觉得阿娇会哭,但她并没有。但那神采,却叫他毕生难忘。他十六岁御极,而后见惯后宫莺莺燕燕,再没有在任何一名后妃脸上,见过阿娇当年的神采。
“……氅子都沁了水,湿的顶透,你跑这儿来做甚么?”虽是责备,难为的,却竟掩着半分不着意的体贴。杨对劲大抵也了然君上的意义,忙着人提炭炉将陈后衣物熏干。两厢里,便如许僵着着。天子因说:“也巧,朕才瞧了老太后出角门,这鬼天,雾煞煞的,朕便要返御驾回长乐宫进了晚膳再走,你……单单是为太皇太后一桩事前来?”
天子低头细细瞅她,只觉她比数月前清癯很多,那双爱笑的眼睛,此时气势全无,反倒沁着一丝苦意,陈阿娇……倒竟不似陈阿娇了。
蕊儿身后另一名宫人也依礼伏身拜道:“婢子拜见陛下!”长裙曳地,那一圈儿翻花边沿竟在簌簌颤栗。
小翁主夸大地大笑,忽地摊开手,——他看畴昔,阿娇的掌下在滴水,那手已经冰的红彤彤了,手掌上乖乖躺着一枚雪球儿,光彩通透,仿是捏了又捏的。宫灯煌煌光影下,他清楚地瞥见,阿娇翘长的睫毛在悄悄翕动,似蝉翼,似胡蝶的翅膀。她笑的可真美。
她再回神,天子的手已然收了归去。面前是人主帝君,玄色冕服龙纹,耀耀天子之威,伸手不成及。
再不是方才气与她稍许说上话的表弟刘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