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汉宫秋 落花逐水流 > 第14章 纱窗日落渐黄昏(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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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子言真意切,该说的,说的句句是理。亦早已为此后能够产生之事预先在窦太后跟前提了个醒儿,他日清君侧,必然血溅宫室。窦太后抬眉看他,天子公然生得一副狼子之相,有野心,有机谋。不由笑道:“天子,你做的好,哀家阿谁傻娇娇,只怕还蒙在鼓里呢,只道是你心肠狠,把她撂在长门便不管不顾了!谁料,真正肯护她全面的,还是彻儿。当日馆陶公然没瞧错人。”

天子凛了凛身,眼底倏忽竟有笑意:“此事不必彻查。朕知,陈后是被冤枉的。”

但她已经说不出了。喉咙间一股痰涌上来,她随即开端狠恶咳嗽起来。人老如朽木,公然是不顶用啦。连想说的话,也说不来。

天子眼底的烛光垂垂熄去,睫毛晕染一片淡淡碎金,倏忽一晃,绵密的阴翳散下,像胡蝶颤栗的翅膀。天子咽了声,道:“阿祖,您……可另有话叮咛?”

谁料天子笑道:“皇祖母莫操心。朕一向晓得,长门陈后是被冤的。她确然从未魇咒朕……”天子微微侧过身去,一双眼睛里,充盈机谋之术。那公然是一双帝王的眼睛。

老太后衰老厚重的声音如同彼苍一阵响雷,在大殿里骇然轰动。她为她自小心疼的皇外孙,在做最后的尽力,以暮年残累之躯。

“哦?”窦太后一怔,些微有丝儿惊奇,但她很快平复,面上无漪:“彻儿,这么说……彻儿,你一早便晓得?是谁冤了阿娇,你有无查实?毕竟这些个肮脏的手腕实在不入台面,好端端的,这掖庭,被搅得成个甚么模样?”

梦到醒不来。

元光五年,陈后以巫蛊魇咒圣上,坐实,上迁后于长门,收皇后玺绶,因念堂邑侯陈午佐政有功,又念初时与陈后画眉情深,不忍废,故未颁废后圣旨,后禁足长门自思已过。

天子感喟道:“朕早有筹算,清算堂邑侯陈氏一门,是迟早的事。馆陶姑姑与那匹夫陈午,大逆不道!竟敢悖逆君上,私结朝臣,这也罢,谁给了他陈氏胆量,竟然敢以栗太子之名,招兵买马,他这是要干甚么?造反么?!”天子脸上本来是一派安静的,此时愈说愈冲动,那栗太子刘荣恰是戳中天子苦衷,当年,“金屋”一诺之前,满朝皆知,馆陶长公主与景帝宠妃栗姬交好,欲攀亲太子刘荣,奉幼女陈阿娇为东宫主位,他日栗太子荣登大位,她馆陶便是当朝天子岳母,堂邑侯府一门俱荣。是以,阿娇与栗太子之婚约,实在“金屋藏娇”之前。现在馆陶大长公主心责君上不怀旧恩,将爱女陈阿娇弃于长门,再来,又将早过去生数年的栗太子搬出来,其企图再明显不过,堂而皇之与当朝君上公开叫板。

天子在身前。

君王昂首,额头凝着血污,哑然道:“朕要脱手了。皇祖母。”

长乐宫明烛通彻,一起遥遥映畴昔,双色龙纹烛,衔着烛芯纳焰,“哔啵哔啵”间歇爆着烛花儿。摇摆的影,烦复的沉寂,像永巷一眼望不到边的无底乌黑。

窦太后扶着双头龙拐,虚乏有力地坐下来。黄袱垫子从座上落了下去,她动不了身,却见天子已然哈腰去拾。然后递了给她。她颤颤巍巍的接过:“老咯!不顶用啦!”空乏的声音似从掏空了的枯树干里头传来,将这整座汉宫带入暮色四合的傍晚中。

她稳了稳神,眯着睁不开的眼睛,艰巨地打量。天子趋前一步,喊了一声:“皇祖母!”她这时才惊醒过来:“彻儿……是你,是你啊。”

流苏帷帐拂荡,重重晃起,跟着烛火一同偃下去,一波一波,直要排开到殿外。

窦太后满身都在颤抖,枯树皮普通衰老的面皮耷拉下来,全无神采,一双深凹的眼睛里蓄满泪水……她艰巨地闭眼,浑浊的老泪一颗一颗滚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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