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正难过,忽见主道上来了一队人马,前头开路的宫女子挑宫灯一字排开,敞亮的光色几近照亮了半片天幕,遥遥地映着似萤火,再迩来,便放了大,一盏一盏,镂空的雕花灯罩就像精美的摆饰,在风里悄悄曳动,亮光也随之悄悄地晃,像湖水里漾开的褶边……
只定定望了一眼星光下的宫匾,长乐,长乐,一应“长乐”,对应的是“未央”,长乐未央,预示大汉鼎祚绵绵。
都该忘。
她叹了一口气。正打这门里出来,苦衷揣的跟石秤似的。被风掼的撑开了袖口,她抬手,轻撩了撩发。再转头,只盯着宫门痴痴地望。
“哦?”她清清一笑:“这话说岔了,不该挂念的人,阿沅――没阿谁胆量去‘挂念’。”
“太后娘娘宽谅,妾辞职。”她最后说道:“窦氏、陈氏现在已是危厦,放出一个陈阿娇,又能如何翻覆呢?倒显太后娘娘洪量。妾只不过,是惦记阿娇姐。”
窦沅手内心握着一把汗,转头最后瞧了一眼长乐宫宫匾,擦干眼泪,内心默想,阿娇姐姐,阿沅只能做到这些了……今后,各自保重罢,阿沅远行这一步,连身后埋骨长安都是奢念。
送去匈奴是做单于的阏氏,并非为奴,名头尤好,听来也是荣光了,没人会嚼说半字,说也只说,太后娘娘仁德无双,泽被后宫。给了这宗亲女极厚的恩德。
杨对劲抬高了声音:“翁主挂念着一名不该挂念的人。”
她戚戚笑了笑:“现在这般风景,您还称我‘翁主’?”
毕竟“舍”的是她。
王太后是甚么意义?
杨对劲道:“窦氏剩不很多少人了,阿沅翁主却还是翁主――陛下既未颁旨,小翁主还是权贵无双。”他也不再兜圈子,直说:“奴臣偷得这一时半会儿闲工夫,便是成心谒见翁主。――奴臣晓得翁主苦衷,却怕翁主走岔了路,特地提点一二。”
“妾不敢,”她轻谒,“妾打小与阿娇姐姐一处长大,姊妹情深,望太后娘娘体恤……”再一谒,便要退下了。都是聪明人,如何举一枚子儿,如何行棋,大抵内心都稀有了。
北漠匈奴……当真是好策画,当真是她的好去处呢!王太后心机周到,做事极稳,她窦沅现在身如草芥,摆在汉宫,朝上谁敢娶纳,要这么个烫手山芋呢?窦姓早已不是荣光了,而是罪过,是瘟疫,朝臣避之不及。亏太后娘娘聪慧,这么个窦家女儿,别白搭了好模样,送去了匈奴,也能换倾夕安稳。
作者有话要说:辣个,和亲匈奴的事,汉书上有记录,文景两朝都曾有宗室女去匈奴。。汉武帝雄才大略,对匈奴是主张武力的,但前期还没太倔强的时候,实在也很苦逼。。。以是阿沅去匈奴的这个设定应当不算太不能接管,当然,汉武帝是不会让宗室女去的啦。。
她低喃。尾音风烛似的被掐熄,连焰穗子也只挣扎跳了两下,恹恹地落垂下来,只剩寒微的抽泣,卷进风里,撩了极远去。
“阿祖奶奶……”
瞧这仪仗排式,想是御驾无疑了。窦沅内心猜疑,天子这么晚来长乐宫干甚么呢?她心忖不便冲撞御驾,便退了退,循着小道隐去。
生她养她的汉地,现在便要远了去,断是不舍。却……实在身不由己。最后一步棋子,她走的盘跚却果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