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愣着,大抵仍揣不明,天子这是甚么意义?
她走了几步,又转头:“陛下,翁主窦沅出塞之事……千万使不得!”
卫子夫侧了身,因向天子道:“陛下……陛下纳美,本宫内心也欣喜,美人愈多,我大男人嗣愈富强,这原是功德,臣妾并非气度狭小之人……”
“你倒是说说,”天子半笑不笑,“朕教翁主窦沅出塞匈奴,以全她忠节之名,原是功德一桩,朕――”他颇自嘲:“朕‘圣恩浩大’,你凭甚么直言这事‘万不成’?”
天子一笑,似有一顷的阳光熔化在眼底:“如何,这会儿便离不开朕啦?”竟当着满朝文武的面*,若非这自幼青梅竹马的情分使然,人间再没有女子有这等福分了:“朕回宫了便去找你――拜见太后娘娘。”
原这桂宫,乃汉室皇宫五大宫之一,占地广漠,阵势极便当,地点非常靠近未央宫,又自成一络,不受拘束,天子将“远瑾夫人”安设于桂宫,一则显其高贵无双,另一则,所藏瑾瑜距未央如此近,天子爱美之心昭昭。今后探视临幸,只怕是常有的事,掖庭各宫诸嫔妃,只怕又得受一段时候萧瑟。
群臣整肃而退。
“免!”天子抬手,眼底含了晶晶亮的笑意。
这原是一盘死棋,竟被陈阿娇胡乱蒙混跳出了死局!
卫子夫这时才稍稍放下心来,天子这意义,并不像是欲见怪卫青……那便好了,只要卫青不加罪,其他的,她一时半刻也管不了这恁多。
他的眼底仍含着笑意,闪闪亮亮的,又掬着一簇看好戏的神情,他当真是要看她如何应变――
天子再一句话,却教她直如坠下万丈青云。
天子所行公然与她料想的一样。天子竟为一个陈阿娇,当真豁了出去,用这等荒唐的体例,磨活了这盘棋。她心底嘲笑,不知王太后如果晓得目前万寿节上,天子加封的新贵远瑾夫人,与长门宫那位长了一张“一模一样”的脸,可要如何好?若然长乐宫加责,天子这孝谨的儿子,当要如何自处?
“远瑾夫人”却仍站着,怔怔瞧天子。
“杨对劲,传朕旨意,封少使莺子为‘远瑾’夫人,居桂宫,长伴驾,加仪仗――”天子兴趣浓至极处,大笑道:“如此才子,如此远见高见的美才子,自当长侍君侧!朕之痛快、诸卿同光!”
陈阿娇当真说了“其详”,不卑不亢――
公然,卫青出列,跪陛下曰:“望陛下三思!前番匈奴犯我上谷,气势之张绝非怀柔之策能熄,若转待匈奴以柔,我北疆边疆将兵患连连!望陛下三思!臣此平生,愿逐匈奴祁连山外,万死不辞!”
“娘娘,请吧。”杨对劲领她。
陈阿娇谒了谒:“陛下圣恩浩大!”她低头道:“妾以为,翁主北出匈奴一事,实实万不成!”
卫子夫很识相地闭了嘴。
“妾畴前长门宫当差……”
天子看了看卫子夫,转而哂道:“卫青,朕在与朕的美人说话,你不必插嘴――”因笑向美人道:“你说的极是。难为你一介女流,竟有如此见地!瞧见没有,你这一番话,连大将军卫青亦慨然附和!朕颇高傲,朕的后宫竟有如此巾帼――”
陈阿娇自忖,与我畴前品阶比拟,可还真是低了点儿!她料不准天子目前发了甚么昏,下了道庞杂乱的谕旨,但眼瞧天子要龙颜大怒,她不敢再拈龙须,因伏首跪谒道:“妾谢陛下谕旨!陛下圣恩浩大!”
天子拂了拂袖:“朕乏了,诸卿皆退罢,今儿万寿盛宴,朕极纵情――”因觑向她新封的“远瑾夫人”:“杨对劲,你带远瑾夫人先回宫,朕这儿,另有点事要措置。”天子眼中都卷着怠倦,他果然累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