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从未自怨自艾,学宫规仪态,数十载夜夜反躬自省,唯恐有失礼之举,学问文断字,数十载苦读经史子集未曾释卷。
刘彻沉吟半晌,便是颌首应诺。
太皇太后松了口气,脸上暴露欣喜的含笑,她晓得自家孙儿向来取信,更不会妄言欺诈她。
太皇太后害病后便早有叮嘱,为免小刘沐染了病气,不让刘彻和阿娇将他带来问安,更别说让他在侧侍疾了。
阿娇点点头,便是牵着小刘沐,又替他提着一大包裹的“宝贝”,缓缓入了内寝。
半夜时分,太皇太后传下口谕,留下常山王刘舜和泰安公主侍疾便可,其他诸人皆速速出宫回府,莫再劳师动众的胡乱折腾。
刚即位的刘启过分激进,在阵脚未稳前便下旨削藩,导致吴楚七国之乱,若非有窦太后强力弹压朝堂各大派系,且在刘启与关中世家间调和鼎鼐,吴王和楚王“清君侧”的由头只怕会获得很多贵爵权贵的呼应。
窦太后从未错看汉武帝,先人倒是错看了窦太后!
刘彻无法的摇点头,揉了揉她的小脑袋,轻声道:“诶,傻婆娘,快出来吧。”
年幼时,皇祖母恰是用这双手,无数次抚着他的脑袋,笑骂他调皮,多少宠溺多少包涵皆在那细细的摩挲中。
身后事,多已无憾,死又何惧?
不敢说是这双手撑起大汉的脊梁,但若少了这双手,某处脊柱怕是要弯的。
她出身寒微又如何?
她缓了缓,复又道:“祖母晓得你对外戚尚心存顾忌,然你能如此善待外戚,祖母已是心对劲足,不若这般,窦浚年龄已高,便让他告老致仕,辞了那大行令。”
刘彻忙是举步近前,侧坐榻沿,双手紧紧握住她已然枯瘦很多的双手,面色颇是哀戚。
一者,子孙需尊先帝遗诏,居丧从简,服衰不得超越三十六日;
后代史家皆觉得窦太后擅权专政,然她又做错过火么?
二者,长信府的珍宝贝件皆留给皇后,大长公主及南宫公主;
三者,常山王刘舜宗子封侯,长女封翁主,无关嫡庶;泰安公主将来的驸马虽仍由太上皇及太后待其遴选,然若她本人不该,则不得逼嫁。
白叟过冬是道坎,太皇太后窦氏已年过古稀,每岁凛冬皆是苦熬,只盼能熬到来年春暖花开,又能向老天爷多借些光阴。
未几时,内寝便是传出阵阵欢笑声,太皇太后的声线虽略显沙哑,却听出不甚么衰弱的感受,仿似已然病愈般。
当今她子孙合座,大汉社稷昌隆,地府之下见得先帝,也能坦言以对,不再为昔年毒杀代王后及其四个儿子之事心存歉疚。
阿娇瞧着儿子那傻乎乎的笑容,内心不由哀戚,泪水盈满了眼眶,虽强忍着没滑落脸颊,却反是更让人瞧着心疼。
太皇太后更是个豁达之人,偶尔醒转时,见得榻旁侍疾的后代面色哀戚,反是频频出言欣喜。
她的手腕虽是暴虐下作,然也是被逼无法,宫廷争斗向来血腥残暴,容不得半用心慈手软,何况究竟证明,她的子孙治下的大汉愈发昌隆敷裕,不管儿子刘启还是孙子刘彻,若今后不可差踏错,必将得为名看重史的千古圣君。
她微微抬眸,睁着浑浊双眼想要瞧清孙儿的长相,却似蒙了重重白幔,只能模糊瞧见那昏黄的身影。
生老病死本是人间平常事,任你身份再高贵,也买不通地府里的阎王。
小刘沐脾气随了阿娇,虽是霸道凶悍,却重情重义。阿娇这母后向来不靠谱,刘彻这父皇又多是严加管束,他常常肇事皆是曾祖母替他出面撑腰,自是对曾祖母最是喜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