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祖宗这话说错了,那里竟只那么几个水梨!”凤姐比出一只手,点动手指头一样样数过来,嘴里倒是利索的很:“头一样,这梨子须得端庄的鹅梨或是哀梨,方能汁水丰足;第二样,却得上等的雪花冰糖,端庄的十两银钱才得半斤;第三样的银耳,须得通江的才好,朵儿大,色彩正。就这么着,还得厨下熬得好,又得尽早送来,万不能让这梨汤温冷了。这么一数,这一吊钱如何买的来?可不得老太太发了话,我们方能托赖着尝一点子了?”
世人听着凤姐如同竹筒倒豆子似讲了一通,俱是大笑。贾母也是撑不住,且啐了一句,方笑道:“真真一个猴儿似的,内里又有一把算盘,桩桩样样都邃密,偏又比旁个都利落!”
黛玉端起茶吃了一口,才将心中所想道出,因道:“虽也有龙生九子,各有分歧之说。但是,平凡人家自也是瞧着家声的。有兄如此,其妹能如何呢?只怕这位薛家女人一定良善,由此,表哥提及她,我心内便不喜好。”
此番事体,旁人自是不说甚么,只春纤早已探听了一回,又见了那薛宝钗几面,心下度量一回,倒是暗自感慨:这位宝姐姐,若只论说面貌,便是黛玉也很有不及,但端庄细细打量过来,却不如黛玉风骚袅娜,活色生香,却似砥砺而出的雪美人,美则美矣,端庄也端庄,却未曾有那等令人怦然心动之感,总也透着些清冷来。
见着春纤这么说来,黛玉一怔,那紫鹃却不免扑哧一笑,伸脱手指头点了她的额头一下,道:“偏你这一张嘴古里精怪的,倒也有几分事理。不过,那薛家女人与女人虽说是亲眷,倒是隔了几层的,那里须得与她计算去!”
这倒也是道理当中的。
薛阿姨因想着拘紧些薛蟠,以防他又是惹来祸端,早有如许的筹算,只不好本身张口罢了。此时闻说如此,她忙应允伸谢,只在私底下少不得与王夫人提一句日费供应一概免除之话,方在那梨香院中住下。
只是场内心内考虑虽是分歧,但等着薛家母女与贾母厮见一番结束,论了称呼挨次,黛玉并三春就上前来盈盈一拜,口中唤一声薛阿姨、薛姐姐,相互之间虽不甚密切,却也算得非常划一了。贾母见状,非常欢乐。薛阿姨却笑着又将些情面土物考虑着说了几样,且酬献一回,端然礼数全面。
这也就罢了,原是长辈,戴玉等再说不得甚么,不过瞧了两眼,心内略有所知,便是放下。倒是最后一个女孩儿,穿戴蜜蜡黄折枝牡丹圆领褙子,系着雪色百褶裙,一领朱丹红团花披风熠熠生辉,一色儿的牡丹斑纹,光鲜非常。又有如云乌发,倒是整整齐齐绾成髻,簪着点翠花钿并镶珠金簪,正中倒是一只展翅点翠鎏金凤,垂着流苏串。这流苏串儿最底下三粒水滴大小的朱红碧玺珠子摇摆生姿,与那挂着的镶金硬红大坠子一道儿,正和披风的朱红相互辉映,更加显出肤若凝脂,肌骨莹润,竟与旁个分歧。
黛玉等少不得笑着应了一声,心内不免都有些猎奇,且问贾母薛家之事。贾母天然不会说薛蟠之事,只将昔日薛家的一点零散说道一回,只最后提了提薛蟠,不过一句带过罢了:“到底丧父,那哥儿也有些鲁莽。不过你们女孩儿,原与他无涉的,却也无妨。”
而她的身后,则是个面色平和,与王夫人面庞略有几分肖似的妇人。其身着银红绣金对襟褂子,系着赭黄洒金马面裙,外则披着大红哔叽披风,发髻乌黑,簪着几样点翠金饰并一朵深紫绢花,显出一派暖和端庄来。
贾母便是一笑,点头指着凤姐道:“不过几个水梨罢了,值当甚么?一吊钱便能买好些个呢,倒是让你这么嘴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