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日,又当脱孝来家,王夫人切身又看宝玉,见宝美女事不醒,急得世人手足无措。一面哭着,一面奉告贾政说:“大夫回了,不肯下药,只好预备后事。”贾政感喟连连,只得亲身看视,见其风景公然不好,便又叫贾琏办去。贾琏不敢违拗,只得叫人摒挡。手头又短,正在难堪,只见一小我跑出去讲:“二爷,不好了,又有饥荒来了。”贾琏不知何事,这一唬非同小可,瞪着眼说道:“甚么事?”那小厮道:“门上来了一个和尚,手里拿着二爷的这块丢的玉,说要一万赏银。”贾琏照脸啐道:“我打量甚么事,如许镇静。前番那假的你不晓得么!就是真的,现在人要死了,要这玉做甚么!”小厮道:“主子也说了,那和尚说给他银子就好了。”又听着外头嚷出去讲:“这和尚撒泼,各自跑出去了,世人拦他拦不住。”贾琏道:“那边有如许怪事,你们还不快打出去呢。”正闹着,贾政闻声了,也没了主张了。里头又哭出来讲:“宝二爷不好了!”贾政益发焦急。只见那和尚嚷道:“要命拿银子来!”贾政俄然想起,头里宝玉的病是和尚治好的,这会子和尚来,或者有救星。但是这玉倘或是真,他要起银子来如何样呢?想了一想,临时不管他,果然人好了再说。
过了几天,宝玉更胡涂了,乃至于饭食不进,大师焦急起来。恰又忙着脱孝,家中无人,又叫了贾芸来照顾大夫。贾琏家下无人,请了王仁来在外帮着摒挡。那巧姐儿是日夜哭母,也是病了。以是荣府中又闹得马仰人翻。
且说宝玉自那日见了甄宝玉之父,晓得甄宝玉来京,朝夕盼望。今儿见面原想得一知己,岂知谈了半天,竟有些冰炭不投。闷闷的回到本身房中,也不言,也不笑,尽管发怔。宝钗便问:“那甄宝玉公然像你么?”宝玉道:“边幅倒还是一样的。只是言谈间看起来并不晓得甚么,不过也是个禄蠹。”宝钗道:“你又编派人家了。如何就见得也是个禄蠹呢?”宝玉道:“他说了半天,并没个明心见性之谈,不过说些甚么文章经济,又说甚么为忠为孝,如许人可不是个禄蠹么!只可惜他也生了如许一个边幅。我想来,有了他,我竟要连我这个边幅都不要了。”宝钗见他又发楞话,便说道:“你真真说出句话来叫人发笑,这边幅如何能不要呢。何况人家这话是正理,做了一个男人原该要立品立名的,谁像你一味的柔情私意。不说本身没有刚烈,倒说人家是禄蠹。”宝玉本听了甄宝玉的话甚不耐烦,又被宝钗抢白了一场,心中更加不乐,闷闷昏昏,不觉将旧病又勾起来了,并不言语,只是傻笑。宝钗不知,只道是“我的话错了,他以是嘲笑”,也不睬他。岂知那日便有些发楞,袭人等怄他也不言语。过了一夜,次日起来只是发楞,竟有前番病的模样。
那甄宝玉依命前行,贾宝玉等陪着来见王夫人。贾宝玉见是甄太太上坐,便先请过了安,贾环、贾兰也见了。甄宝玉也请了王夫人的安。两母两子相互厮认。虽是贾宝玉是娶过亲的,那甄夫人年纪已老,又是老亲,因见贾宝玉的边幅身材与他儿子普通,不由亲热起来。王夫人更不消说,拉着甄宝玉问长问短,感觉比本身家的宝玉老成些。回看贾兰,也是清秀超群的,虽不能像两个宝玉的形象,也还随得上。只要贾环粗夯,未免有偏疼之色。世人一见两个宝玉在这里,都来瞧看,说道:“真真奇事,名字同了也罢,如何边幅身材都是一样的。幸亏是我们宝玉穿孝,如果一样的衣服穿戴,一时也认不出来。”内里紫鹃一时痴意发作,便想起黛玉来,内心说道:“可惜林女人死了,若不死时,就将那甄宝玉配了他,只怕也是情愿的。”正想着,只听得甄夫人道:“前日听得我们老爷返来讲,我们宝玉年纪也大了,求这里老爷留意一门婚事。”王夫人正爱甄宝玉,顺口便说道:“我也想要与公子作伐。我家有四个女人,那三个都不消说,死的死,嫁的嫁了,另有我们珍大侄儿的妹子,只是年纪太小几岁,恐怕难配。倒是我们大媳妇的两个堂妹子生得人才划一,二女人呢,已经许了人家,三女人恰好与公子为配。过一天我给公子作媒,但是他家的家计现在差些。”甄夫人道:“太太这话又客气了。现在我们家另有甚么,只怕人家嫌我们穷罢了。”王夫人道:“当今府上复又出了差,将来不但复古,必是比先前更要鼎盛起来。”甄夫人笑着道:“但愿依着太太的话更好。这么着就求太太作个保山。”甄宝玉听他们提及婚事,便告别出来。贾宝玉等只得陪着来到书房,见贾政已在那边,复又立谈几句。闻声甄家的人来回甄宝玉道:“太太要走了,请爷归去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