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玉听了,大失所望,便说:“没福得见这世面。”黛玉笑拉宝琴道:“你别哄我们。我晓得你这一来,你的这些东西一定放在家里,天然都是要带了来的,这会子又扯谎说没带来。他们虽信,我是不信的。”宝琴便红了脸,低头浅笑不语。宝钗笑道:“偏这个颦儿惯说这些口语,把你就聪明的。”黛玉道:“若带了来,就给我们见地见地也罢了。”宝钗笑道:“箱子笼子一大堆还没理清,晓得在阿谁里头呢!等过日清算清了,找出来大师再看就是了。”又向宝琴道:“你若记得,何不念念我们听听。”宝琴方答道:“记得是首五言律,本国的女子也就难为他了。”宝钗道:“你且别念,等把云儿叫了来,也叫他听听。”说着,便叫小螺来叮咛道:“你到我那边去,就说我们这里有一个本国美人来了,作的好诗,请你这‘诗疯子’来瞧去,再把我们‘诗白痴’也带来。”小螺笑着去了。
只闻麝月悄问道:“你如何就得了的?”平儿道:“那日洗手时不见了,二奶奶就不准吵嚷,出了园子,马上就传给园里各处的妈妈们谨慎查访。我们只迷惑邢女人的丫头,本来又穷,只怕小孩子家没见过,拿了起来也是有的。再不料定是你们这里的。幸而二奶奶没有在屋里,你们这里的宋妈妈去了,拿着这支镯子,说是小丫头子坠儿偷起来的,被他瞥见,来回二奶奶的。我赶着忙接了镯子,想了一想:宝玉是偏在你们身上留意企图、争胜要强的,那一年有一个良儿偷玉,刚冷了一二年间,另有人提起来趁愿,这会子又跑出一个偷金子的来了,并且更偷到街坊家去了。偏是他如许,偏是他的人打嘴,以是我倒忙丁宁宋妈,千万别奉告宝玉,只当没有这事,别和一小我提起。第二件,老太太、太太听了也活力。三则袭人和你们也欠都雅。以是我回二奶奶,只说:‘我往大奶奶那边去的,谁知镯子褪了口,丢在草根底下,雪深了没瞥见。今儿雪化尽了,黄澄澄的映着日头,还在那边呢,我就拣了起来。’二奶奶也就信了,以是我来奉告你们。你们今后防着他些,别使唤他到别处去。等袭人返来,你们商讨着,变个别例打收回去就完了。”麝月道:“这小娼妇也见过些东西,如何这么眼皮子浅。”平儿道:“究竟这镯子能多少重,原是二奶奶说的,这叫做‘虾须镯’,倒是这颗珠子还罢了。晴雯那蹄子是块爆炭,要奉告了他,他是忍不住的。一时气了,或打或骂,还是嚷出来不好,以是单奉告你留意就是了。”说着便作辞而去。
因见暖阁当中有一玉石条盆,内里攒三聚五栽着一盆单瓣水仙,点着宣石,便极口赞:“好花!这屋子更加暖,这花香的越暗香。昨日未见。”黛玉因说道:“这是你家的大总管赖大婶子送薛二女人的,两盆腊梅,两盆水仙。他送了我一盆水仙,他送了蕉丫头一盆腊梅。我原不要的,又恐孤负了他的心。你若要,我转送你如何?”宝玉道:“我屋里却有两盆,只是不及这个。琴mm送你的,如何又转送人,这个断使不得。”黛玉道:“我一日药吊子不离火,我竟是药培着呢,那边还搁的住花香来熏?更加弱了。何况这屋子里一股药香,反把这花香搅坏了。不如你抬了去,这花也清净了,没杂味来搅他。”宝玉笑道:“我屋里今儿也有病人煎药呢,你如何晓得的?”黛玉笑道:“这话奇了,我原是偶然的话,谁知你屋里的事?你不早来传闻古记,这会子来了,自惊自怪的。”
宝玉笑道:“越性尽用西洋药治一治,只怕就好了。”说着,便命麝月:“和二奶奶要去,就说我说了:姐姐那边常有那西洋贴头疼的膏子药,叫做‘依弗哪’,找寻一点儿。”麝月承诺了,去了半日,果拿了半节来。便去找了一块红缎子角儿,铰了两块指顶大的圆式,将那药烤和了,用簪挺摊上。晴雯自拿着一面靶镜,贴在两太阳上。麝月笑道:“病的蓬头鬼一样,现在贴了这个,倒调皮了。二奶奶贴惯了,倒不大显。”说毕,又向宝玉道:“二奶奶说了:明日是舅老爷生日,太太说了叫你去呢。明儿穿甚么衣裳?今儿早晨好办理齐备了,免得明儿夙起费手。”宝玉道:“甚么顺手就是甚么罢了。一年闹生日也闹不清。”说着,便起家出房,往惜春房中去看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