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玉忙要赶过来,宝钗忙一把拉住道:“你别和你妈妈吵才是,她老胡涂了,倒要让她一步为是。”宝玉道:“我晓得了。”说毕走来,只见李嬷嬷拄着拐棍,在本地骂袭人:“忘了本的小娼妇!我汲引发你来,这会子我来了,你大模大样的躺在炕上,见我来也不睬一理。一心只想妆狐媚子哄宝玉,哄得宝玉不睬我,听你们的话。你不过是几两臭银子买来的毛丫头,这屋里你就作耗,如何使得!好不好拉出去配一个小子,看你还妖精似的哄宝玉不哄!”袭人先只道李嬷嬷不过为她躺着活力,少不得辩白说“病了,才出汗,蒙着头,原没瞥见你白叟家”等语。厥后尽管听她说“哄宝玉”,“妆狐媚”,又说“配小子”等,由不得又愧又委曲,禁不住哭起来。
可巧凤姐正在上房算完胜负帐,听得前面一片声嚷动,便知是李嬷嬷老病发了,排揎宝玉的人。――正值她今儿输了钱,迁怒于人-便赶紧赶过来,拉了李嬷嬷,笑道:“好妈妈,别活力。大节下,老太太才喜好了一日,你是个白叟家,别人大声,你还要管他们呢;莫非你反不晓得端方,在这里嚷起来,叫老太太活力不成?你只说谁不好,我替你打他。我家里烧的滚热的野鸡,快来跟我吃酒去。”一面说,一面拉着走,又叫丰儿:“替你李奶奶拿着拐棍子,擦眼泪的手帕子。”那李嬷嬷脚不沾地跟了凤姐走了,一面还说:“我也不要这老命了,越性今儿没了端方,闹一场子,讨个没脸,强如受那娼妇蹄子的气!”前面宝钗、黛玉跟着。见凤姐儿这般,都鼓掌笑道:“亏这一阵风来,把个老婆子撮了去了。”
宝玉在麝月身后,麝月对镜,二人在镜内相视。宝玉便向镜内笑道:“满屋里就只是她磨牙。”麝月传闻,忙向镜中摆手,宝玉会心。忽听唿的一声帘子响,晴雯又跑出去问道:“我如何磨牙了?我们倒得说说。”麝月笑道:“你去你的罢,又来问人了。”晴雯笑道:“你又护着。你们那瞒神弄鬼的,我都晓得。等我捞回本儿来再说话。”说着,一径出去了。这里宝玉通了头,命麝月悄悄的奉侍他睡下,不肯轰动袭人。一宿无话。
宝玉点头叹道:“这又不知是那里的帐,只拣软的排揎。昨儿又不知是哪个女人获咎了,上在她帐上。”一句未了,晴雯在旁笑道:“谁又不疯了,获咎她何为么!便获咎了她,就有本领承认,不犯着带累别人!”袭人一面哭,一面拉宝玉道:“为我获咎了一个老奶奶,你这会子又为我获咎这些人,这还不敷我受的?还只是拉别人。”宝玉见她这般病势,又添了这些烦恼,赶紧忍气吞声,安抚她仍旧睡下出汗。又见她汤烧炽热,本身守着她歪在中间,劝她只养着病,别想着些没要紧的事活力。袭人嘲笑道:“要为这些事活力,这屋里一刻还站不得哩。但只是天长日久,尽管如许,可叫人如何样才好呢?经常我劝你,别为我们获咎人,你只顾一时为我们那样,他们都记在内心,遇着坎儿,说得好听不好听,大师甚么意义!”一面说,一面禁不住堕泪,又怕宝玉烦恼,只得又勉强忍着。
宝玉听了这话,公开又是一个袭人。因笑道:“我在这里坐着,你放心去罢。”麝月道:“你既在这里,更加不消去了,我们两个说话打趣岂不好?”宝玉笑道:“咱两个何为么呢?怪没意义满的。也罢了,早上你说头痒,这会子没甚么事,我替你篦头罢。”麝月听了便道:“就是如许。”说着,将文具镜匣搬来,卸去钗钏,翻开首发,宝玉拿了篦子替她一一的梳篦。只篦了三五下,只见晴雯忙忙走出去,原为取钱,一见了他两个,便嘲笑道:“哦,交杯盏还没吃,倒上头了!”宝玉笑道:“你来,也给你篦一篦。”晴雯道:“我没那么大福。”说着,拿了钱,便摔帘子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