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见了,不由恋慕起有父母的好处,早又珠泪满面。紫鹃走来,劝她归去吃药,她呛了几句。紫鹃又提示她花荫潮湿,她才跟紫鹃归去。廊上的鹦哥飞扑下来,叫:“雪雁,快掀帘子,女人来了!”黛玉骂道:“你作死了,扑我一头灰。”鹦哥飞回架上,长叹一声,学着黛玉的声音念叨:“侬今葬花人笑痴,他年葬侬知是谁?”学得惟妙惟肖,把黛玉、紫鹃都逗笑了。
早晨没人时,袭人把这事奉告了宝玉。宝玉情不自禁地说:“我看你还回家不回了?前次说你哥哥要赎你,又说在这里终久算甚么,说那无情无义的话吓我,今后后,我看谁敢叫你去!”袭人却说:“今后后我是太太的人,只听太太的。”“你要去了,别人说我不好。”“莫非强盗我也跟着?再不然,另有一个死呢!”宝玉忙捂她的嘴,不叫她说。袭人知宝玉讨厌虚而不实,闻声真情实话,又生悲凄,忙笑着说些东风秋月、粉淡脂红,不觉又说到女儿死,忙住了口。宝玉说:“人谁不死?只要死得好。那些胡涂虫只晓得‘文尸谏’、‘武死战’,到底不如不死的好。必有昏君他才谏,他死了,把君置于何地?必有兵器他才战,猛拼一死,把国置于何地?以是这都不是正死。”袭人说:“忠臣良将不得已才死。”宝玉说:“武将不过仗血气之勇,疏谋少略,本身无能,送了性命,莫非也是不得已?文官只把几句书记在内心,逢上朝廷一时不明,他就胡说八道,只顾落个忠臣名声,莫非也是不得已?可见他们只知沽名,不知大义。比如我此时趁你们在就死了,你们的泪流成大河,把我的尸首漂到鸦雀不到的处所,随风化了,再不托生为人,我就死得其所了。”袭人见他说出疯话来,就说困了,不再理他。宝玉方合眼睡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