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从贾琏南下的昭儿返来,凤姐儿当即传见,问:“返来做甚么?”昭儿说:“林姑老爷玄月初三巳时殁了,二爷带着林女人送灵到姑苏,约莫年底就返来。二爷打发小的返来报信存候,把大毛衣服带几件去。”凤姐儿问:“你见过别人没有?”昭儿说:“都见过了。”凤姐儿向宝玉说:“你林mm能够在我们家长住了。”宝玉皱着眉说:“不知她哭成甚么样呢!”早晨回到家,凤姐儿叫来昭儿,问个详细,连夜与平儿清算大毛衣服,检点包裹,交给昭儿,叮咛:“在外谨慎,别惹你二爷活力。劝他少吃酒,别勾引他交结混账女人,把稳返来打折你的腿!”
送殡的官员和家眷接踵赶来,公、侯、伯、子、男与公子天孙云集,各种轿、车不下百余乘,连前面的仪仗,浩浩大荡,步队摆了三四里长。走未几时,路上彩棚高搭,设席摆筵,笙乐齐鸣,都是各家路祭。头几棚是各家郡王设的祭。步队来到第四棚,是北静郡王府的。当年的老郡王与老宁国公亲如兄弟,两家至今仍常来往。这一代郡王名叫水溶,还不到二十岁,想起两家几代的友情,不以王位自居,前些日子曾亲身过府上祭,明天一下朝,便换上素服,坐上大轿,仓促赶来路祭。
就因为凤姐儿一封信,云光断守备退婚,守备只好忍气吞声服判。谁知爱势贪财的父母,却养了一个多情的女儿,金哥一条汗巾上了吊。守备公子得知,也投了河。凤姐儿得了好处,今后胆量更大,近似的行动,不成胜数。
宁、荣两府无不欢天喜地,只要宝玉置若罔闻。本来水月庵的智能逃出来找秦钟,被秦业赶走,又把秦钟重打一顿。秦业气得旧病复发,三五天就呜呼哀哉了。秦钟本来衰弱,大病加上毒打,又见老父气死,悔怨莫及,病情更重。以是,固然两府张灯结彩,鼓乐喧天,热烈非常,宝玉仍闷闷不乐。幸亏贾琏与黛玉返来,宝玉才稍稍高兴。
家中有这类大事,贾政也顾不上问宝玉的功课,宝玉落得安闲。但秦钟的病日重一日,又不能不令他担忧。这天他刚起来,茗烟来报,说是秦家老仆奉告他,秦钟不中了。宝玉仓猝回明贾母,催促当即套车,赶往秦家。秦家门前无人,宝玉和仆人小厮一拥而入,吓得秦钟的几个婶子、堂兄弟遁藏不迭。秦钟已发过两三次昏,另有一口余气。宝玉见他这般模样,忍不住放声大哭。李贵忙劝,宝玉忍住泪,俯身叫道:“鲸哥,宝玉来了!”秦钟没有动静,宝玉又叫,秦钟仿佛听到了,略挣了挣,就咽了气。宝玉痛哭不止,回家奉告贾母。贾母帮了几十两银子,又备了祭礼,让宝玉去记念。秦钟仅停灵七日,便出殡埋葬了。
这座铁槛寺是当年宁、荣二公造的私家寺院,专为贾氏家属在京的人丁,死了人在此停灵的,不但有存放棺木的处所,还预备了送灵人的住处。族中人都在寺中住了,唯独凤姐儿嫌这里不便利,住到离此不远的馒头庵。馒头庵就是水月庵,因庵中蒸得好馒头,得了这个诨号。庵中方丈姑子净虚常到荣府走动,和凤姐儿是极熟的。宝玉和秦钟也跟着住进此庵。
停灵的最后一夜,嫡亲老友都要伴灵,请来两班小戏并一班马戏,为伴宿的人演出。尤氏仍卧病在床,统统筹措接待,都是凤姐儿一手筹办。她举止风雅,挥洒自如,旁若无人。到天明吉时,六十四名身穿青衣的杠夫请灵,前面铭旌上大书“诰封一等宁国公冢孙妇防护内廷紫禁道御前侍卫龙禁尉享强寿贾门秦氏之棺木”。一应执事陈列,都是现赶做的,光彩夺目。宝珠行未嫁女之礼,摔丧驾灵,非常哀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