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官较着闻声了,却不作答,宝玉再喊给她取的奶名“耶律雄奴”,芳官还是弯着腰,拿着扫把,远见郊野青山模糊,绿水悠悠,不由开口唱了《邯郸梦》的一支《赏花时》:“翠凤毛翎扎帚叉,闲为神仙扫落花……”
兴儿手指碰了碰晴雯的鼻子,想了想:“此事和你们还真说不清,圈占地盘,原是如许,当年太祖太宗入关,虎帐圈地频繁,如此便形成了富者有地无丁,丁者无地还要交税,香菱从小是大族人,一定晓得,晴雯你应当听人说过的。厥后也有贫民贱卖了地盘,因为没吃的,只好做耕户……我既然提出了摊丁入亩,从富人嘴里拔毛,免除贫民的税,如何还能监守自盗呢?”
歌声缥缈当中,仿佛何仙姑腾云驾雾而来,宝玉回想起“寿怡红群芳开夜宴”之时,芳官唱的也是这一首,没想到倒是一语成谶!由不得泪如雨下,不待再说甚么,水月庵的方丈净虚带了圆心出来,蹙眉呵叱:“谁在那边?!”
牵马放到了马棚,丢了些粮草,兴儿才进西配房,香菱早清算好了几叠被籽棉衣,叮咛来旺去了关厢雇了马车来,又递上了茶点:“虽是开春了,北方的天还是冷,比不得南省。那年我进京过来,往北过了河南,天就冷了。老爷一小我,细心些身子,薛大女人家,要去辞一下么?”
兴儿亲身教了她们一遍崆峒技击花架门的“桃花扇”把式,才带了卜固修贾芸等人出了京郊、直隶,一起往南,转道保定府,再转入陕的武关道,晓行夜宿,等候他的,是惊天的波折?还是暗中的地府?
茗烟哈腰道:“二爷,这还不算甚么,河南开封府一案,就因为一个秀才流落到尼姑庙,姑子们见他生得好,遂关起了秀才一起玩,把他搞得精疲力尽……哎哟!主子该死!不该说这等浑话!但是传闻河南的人没敢办,便是因为这些尼姑和河南好多官员也有乌七八糟的事情!一办就要落下一大锅人!”
晴雯从院里天井浆洗了衣服返来,卷起了米褐色的袖子,暴露了白白的一双手:“这一趟,我们两个,都不去么?”
闻声兴儿恋慕的语气,背面出去的香菱,脸儿都红了,要大床还不是想着那种肮脏事?瞧!此人一回家就只会研讨床!晴雯啐了一口:“啐!好好的,你去金文翔家做甚么?莫非是想着他妹子?想要自个儿买去,那是江南制造的,有钱你也一定买得着。即便是买来呢,也没人和你睡!”
晴雯丢下一包东西,甩脸子出去了,香菱见兴儿大是愁闷的摸着鼻子,笑道:“老爷一天不叫她说你两句,就仿佛不安闲似的,晴雯也不是第一次冲了,原是怕别离红了眼,这下更好了。你但可放心,我们几小我,一年一百两银子也花不完,你想要,我便叫人去买。”
晴雯虽说不舍,但早已风俗了的,笑道:“我想起了一档子事,你不是帮何老三完了买地的事儿,这会子又有三千养廉银,前儿你说一个四品京官,俸禄也不过是一百两,刚好养家糊口,你却得了这么多,皇上也看中你,那你如何不占些地儿,我们倒是不妄图甚么,只盼你留条后路,不要前人撒土,迷了先人的眼,岂不便宜?”
“我就说,凡是考场、举业、宦途、当官的!没一个好东西!甚么圣贤之言、诲人不倦,一概忘了!便说家庙里的这些人,也被贾芹带得乱七八糟的!喝酒、打赌、养小老婆。和尚尼姑,竟然是拿着如来佛祖做假装的!就算是信了佛,既要自我摆脱,又要普渡众生!可见是自相冲突,古往今来,也只是如来佛祖一人做到罢了!”贾宝玉唉声感喟,长篇大论,茗烟知他又说疯话,没敢接口,内心想芳官、四儿、茜雪等人,何尝又不是你宝二爷扳连的,但宝二爷这般难忘旧情,也会慷慨解囊,究竟是好是坏,茗烟都不晓得如何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