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元笙立在原地,静听脚步声垂垂远去,直至消逝在外间荒烟芜草里,只留下一阵断断续续凄厉的鸦鸣。她心中涌上一阵嫌弃沉闷,仿佛连天衰草亦蔓生至她的五脏六腑,内里有阴微摇摆的暗影,是她尚且来不及理清的贪痴嗔念,却被她自发得算计了一道的薛峥理得清清楚楚。
趁人不备之际,周元笙轻手重脚出得宫院。夏季午后,宫人多数已去安息,留下值守的也是睡眼惺忪,神情倦怠,见无人重视,她便向景阳宫地点方向徐行行去。
在步出偏殿的一刻,薛峥蓦地回顾,轻声问道,“阿笙,你应当晓得我本日相约,所为何事。”
姐妹二人各用苦衷,酬酢两句,便即登车。周元笙早瞧见周遭侍女各色非常目光,只作不察罢了,她本来生就一股倔强,越是身处窘境,越要在人前揭示骄贵都丽之相。彩鸳见她坐于车内无人处,才肯将那倨傲姿势略略放低,微微一叹道,“女人本日真是鲜艳无双,只是俄然如此,旁人都有些不惯呢。话说返来,女为悦己者容,二爷原是奖饰过女人有艳冠群芳之姿容。”
厥后半天光阴,周元笙因心存思虑,更觉难捱,好轻易比及午餐过后,又怕世人不肯温馨昼寝。幸亏气候酷热,李锡玥等人亦感觉沉闷无趣,着人在寝殿中安插了几处冰鉴,丝丝凉意浸出一脉安然舒润,不一时便将世人引向沉酣香梦,宋宜竟还悄悄打起了小鼾。
薛峥迟疑很久,叹了一叹,问道,“你要我如何帮?”周元笙道,“我想见母亲。”见薛峥满目迷惑,又一字一顿道,“我想要母亲返来,我想要她与将军一道归宁,于朝廷,于天下人面前明示国朝郡主风仪,明示她的明净端方,明示她的拳拳爱女之心,唯有如此,才气令那谎言不攻自破。”
周元笙面庞一僵,决然摇首道,“我不在乎阿谁位置,也向来没有留意过,这是实话。因为我并不喜好那位储君。”抬首间,已迎向薛峥的目光,苦笑道,“可我总要嫁人,我不能带着不明不白的诋构,嫁入夫家,任人笑话。我想要弄清楚,二哥哥,你可晓得那传言是真是假,你可有听娘舅舅母提起过?”
周元笙心念一动,摇首道,“不好,二哥哥,我过得不好。”她抬高了嗓音,那声音听上去便似带了几分难言的哽咽,“你听过克日京中风传的一首歌谣么?”
周元笙倏忽垂下视线,长长的睫毛将心底的隐蔽与不堪一并挡住。她听得出刚才他声音里纤细的颤抖,听得出那声音背后焦灼的垂怜,这是她经心推演过的,每一步皆不会错。就比如她晓得临出门之际该以螺黛晕染出那两抹青色,比如她晓得午后的日光究竟会透过哪一扇窗,比如她晓得隔着多远的间隔才会令他看清本身面上的哀伤。
那声音笑得愈发明媚,半晌方转为悠悠嗟叹,“周大蜜斯的脾气,当真是暴躁得紧。孤王不过感觉刚才那出戏出色至极,大蜜斯实在不必如此惊惧。”
“阿笙。”温润如东风,温暖若秋阳,那声音自火线不远处悄悄响起,周元笙缓缓抬首,瞥见薛峥清澈清澈的双眸里漾起了一样清澈清澈的笑意。
薛峥一笑道,“若非如此,我又如何才气见获得你?”他缓缓前行几步,停在周元笙面前,终是和她保持着一臂之遥的间隔,低声道,“我便盼着能让人撞破,才遂了我的心愿。”
周元笙凄然一笑,幽幽道,“是么,我只晓得,朽株不免蠹,空穴易来风。我就是要弄个明白才肯罢休。二哥哥,你可情愿帮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