织帘堂里原比别处热上一些,丫头们打了帘子,一股潮濡之气劈面袭来,段夫人不由蹙了蹙眉。一抬目睹许太君半靠在凉床上,腿上还是搭着一条薄茵褥,正和解嬷嬷在灯下看一抹羊皮金沿珠子箍。听得她近前,倒是头也不抬隧道,“你来了,坐罢。”
段夫人仓促一扫,心下微微一沉。许太君已开腔问道,“这几行冤孽笔墨,你克日也听到过罢?”段夫人听其口气陡峭,难辨情感,便谨慎答道,“是,只是这等捕风捉影的言词,媳妇听过便撩开了,也未曾挂记。老太太提起它来,但是要叮咛媳妇甚么?”
解嬷嬷并不在乎她作何调子,只含笑点首。待人去了,才转顾许太君,犹疑道,“老太太感觉如何?太太的话可托得?”
周元笙想了想,道,“恍忽听司礼监的人提过一句,并未坐实。皆因来岁是皇上即位二十载整,明春又恰逢皇后四十春秋,礼部也算别出机杼上了折子提及此事。究竟皇上如何裁夺,却还未见分晓。”
周元笙擎起茶盏,笑着对付道,“太太是菩萨心肠,天然见不得人刻苦,更何况是家里人。你且放宽解,姨娘毕竟还年青,总会好起来的。”
想明白这些关隘,段夫人于心内嘲笑了一道,当即收敛起惶恐神采,换上一副虔诚恭敬的模样,低声道,“彼苍在上,媳妇在此发誓,若不顾周氏,心存异想,今后必致仲莹姻缘盘曲,伉俪恩爱无果。也请老太太和嬷嬷做个见证。”
只见他望着书案上摊开的春秋繁露,羞赧一笑道,“我来的不巧,打搅了大姐姐温书,真是罪恶。”周元笙摆首笑道,“哪儿的话,我才刚有些犯困,正想找小我陪我说说话。”因又问起,“金姨娘身子可好些了?”
周仲莘忙笑着拱手道,“多谢大姐姐。只是这动机是我暗里里起的,还未曾禀过老爷太太,如果不成也怪不美意义的,还请大姐姐先为我保守一遭奥妙。弟弟这厢先拜谢了。”
许太君嘲笑道,“旁人不清楚你的心机,我却清楚的很。你内心不平气,感觉笙丫头返来抢了莹丫头的风头。更怕她选上了太子妃,那原是你心心念念替莹丫头惦记的位置。是以便想出这风月上的文章,废弛郡主名誉。”言及此,不由提声喝问,“是也不是?”
许太君怫然挥开她的手,瞋目道,“你这是威胁我?好大的胆量!”段夫人摇首,两行泪水缓缓滴下,“媳妇不敢,只求老太太明察。就是查到我哥哥那边,我也认了,可媳妇实在是冤枉的。”
段夫人微微一怔,旋即应道,“媳妇问心无愧,凡是有一句谎话,便叫我今后身败名裂,不容于世。”
周仲莘垂下双目,答道,“也不过是阿谁模样,姨娘的身子原就弱,加上去岁夏季染了风寒,拖延到今春也未见大好,大夫说务需求放心保养。多谢大姐姐想着了,我替姨娘向大姐姐道个谢。”说着便要起家施礼,周元笙忙一把按住他,笑道,“你我姐弟,还这么客气做甚么,快坐下,别拜来拜去的了。”
许太君轻哼一声,道,“捕风捉影?说得好,可惜世人偏好这四个字,多少故事都是由这上头来的。”话锋一转,俄然作色道,“你跪下。”
周元笙笑着起家,一面让道,“莘弟坐。”又命彩鸳斟茶来。一面含笑打量周仲莘,见他身着半新不旧蓝袍,通身并无金玉装点,头上也只用一根犀角簪束发,却愈发显得端倪娟秀温雅,面庞洁净剔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