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宝座之上的人身着盘领窄袖袍,头戴翼善冠,年逾四十,容长脸白净面庞,端倪间很有儒雅之气——这便是她的姑父,天下至尊之人的一副面貌。
行至后宰门处,便须下得车来,早有内臣带着三副外命妇规制的肩舆在此等待,三人再登舆。又走了半日的工夫,才到了皇后寝殿——柔仪殿前。
彩鸳无法,哎了一声,见清算得差未几了,便为她披上披风,两人一道来至前厅。因段夫人带着二女一道入宫,周元笙和周仲莹便共乘一辆华盖车,段夫人自坐了一辆八宝车,一行人向着禁中的方向逶迤而去。
段夫人闻言,起家道,“圣驾至,臣妇等便先行辞职了。”皇后淡笑道,“那倒不必,平常嫂嫂也在我这里见过皇上,且皇上晓得我召了你们前来,既是一家子便没那么多忌讳,嫂嫂放心坐着就是。”
天子闻言,亦点头笑了笑,半晌言道,“朕与昭阳也很多年未曾见过了,现在瞥见她的女儿都已这般大了,不免让人生出光阴忽已晚之感。”
周元笙点头一笑,一面小口吃着,一面想着刚才皇后的言语。心内不免暗赞,这位姑母入主中宫十多年,于均衡之道确是非常精通,先时借着和母亲当日交谊与本身扳话好久,以后又借着这酥酪显现对仲莹心疼有加,当真是不偏不倚,中庸调和。
周元笙见她正拿起一支金累丝嵌宝牡丹步摇,便摆了摆首,递给她一枚红宝桃枝青鸾用心,笑言道,“又不是去比美,打扮那么招摇做甚么,顶好旁人多出些风头,我乐得在背面不吱声呢。”
周元笙由内臣扶着,站稳之时略微举目向头顶处望了一望,但见浮云皑皑,碧空澄净,竟是如此好的气候。
天子抬手道,“起来罢,不必拜来拜去的,本来你就是昭阳的女儿,颇肖乃母。朕记得你奶名叫做隐娘,是也不是?”
天子突发慨叹,皇后亦跟着唏嘘一阵,那段夫人久未插话,见此良机,便再度起家言明辞职之意。帝后也不虚留,当即准了。幸而拜别之时不必再行大礼,周元笙才得以于起家、蹲身、复兴身的过程里觑见天子真颜。
柔仪殿中漂泊着淡淡凤髓香,内里又和着幽幽建茶气味,极是好闻。周元笙垂首低眉跟在段夫人身后,行至阶壁前跪倒施礼,口称皇后千岁万安。
周元笙看那酥酪光彩如霜如雪,非常诱人,忽听得周仲莹低低惊呼一声,冲口道,“是酪儿,臣女正想吃这个,又苦于不晓得如何开口呢。”她面上微微一红,双颊上便如贴了两瓣桃花普通,粉嫩敬爱。
皇后叹了一叹,又道,“我常恨未能在母亲跟前好好尽孝,若能偿了这个心愿甘愿折寿十年,可上天又何尝肯遂人愿呢?”她淡淡一笑,俄然转顾周元笙,道,“这是元笙?一晃都这么大了。”
见她怔忡不语,皇后便笑道,“当时她才刚出世没多久,这古怪名字还是昭阳的主张,也不知她那会子是不是正看唐人传奇着了迷。看这孩子刚才的神情便知这小字也没再用过,想来公主也嫌过于刁钻呢。”
段夫人没法只得依言坐了。不过一盏茶的工夫,外头便报圣驾到,皇后等人忙站了起来。只听一阵脚步声渐近,周元笙随众跪倒施礼,余光只扫到明黄衣袍的一角,耳听得天子和悦道,“免礼,都坐罢。”
周元笙不料皇后竟讲了这很多关于母亲的旧事,且还是她闻所未闻的,内心也说不清是高兴还是怅惘,目光游移中俄然看到段夫人擎起了茶盏,颀长的手指搭在兔毫盏上微微颤了几颤。
段夫人忙站起来,道了一声是。皇后便笑起来,“嫂嫂还是这般客气,快坐下。”说着一面饮茶,饮罢又含笑道,“都是一家人,不必这么拘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