蔺枚又嘲笑起来:“是吗?如果放在之前,父皇还高高在上坐龙座时,我或许会信赖。但是连父皇临死时,都没逃脱儿子与大臣勾搭篡夺皇位的运气,我又怎会再信赖朕的皇位固若金汤?”
蔺枚现在已有三子一女,但别的两个皇子年事太小,恰是哭闹的时候,没得惹民气烦。唯由仪、由康像善解人意的小植物般惹人爱好。
“嗯,你就代我转为请安罢。”
次日散朝,蔺枚仍旧将来凤銮宫。宋扬灵单独带由仪、由康用过早膳,又叫柳桥来带他们去换外出的衣裳。
她将那点不快极力压下去,转而道:“婉琴表姐今儿一早给我送了封信,言辞诚心,也说要进宫存候。”
她俄然想起蔺常,一向以来觉得蔺枚宽和柔善,却忘了他也是蔺常的儿子。有着一样的猜忌,一样的驭人手腕。
宋扬灵走上前,笑道:“昨晚,她就闹着非得留下一块说等父皇来了一同烤着吃。”
次日,宋扬灵向蔺枚上自省书,自请禁足宫中自省。又请将魏松夺职逐出宫廷,以及分离孟昱军权。
“到底亲戚一场,何况孟昱劳苦功高,臣妾想着,应准孟昱和魏松在元夕那日回家探视。陛下觉得如何?”宋扬灵眼神温和,口气平平,似在论述一件再平常不过的家常事情。目光却一向逗留在蔺枚脸上,不肯放过一个藐小神采。
宋扬灵见事已至此,干脆将话说清楚:“陛下是觉得他二人有罪么?臣妾叨教一句,罪名为何?当如何量刑?”
蔺枚叫人在廊檐下摆了一只红泥小火炉。炉上一只玄色陶锅,正咕咚咕咚冒泡。袅袅白烟升起,轻浮到剔透的肉片敏捷发白翻滚,带出撩人香气。中间设一矮几,摆着珐琅螭纹酒壶。酒是刚烫好的,肉是才下的。
蔺枚哈哈笑着将她一把抱起,又顺手将由康捞起,道:“哎哟,好沉。”
由仪连连点头,一双水润的眼睛活脱脱是只小鹿,她跑到柳桥身侧,拽着她衣衿一角,来回摇:“姑姑,姑姑,我要穿前儿做的那条石榴裙。”
由仪一脸严厉,晃着脑袋连声道:“沉吗?真的吗?”然后,大人样地重重叹口气:“都怪昨晚的鹿肉太好吃,一不谨慎多吃了几块。”
他裹着白狐裘,一根根立起的细白软毛暖过炉中炭火。被风带进的细雪未及飘落其上,已然熔化。
蔺枚神采寒得吓人:“内侍交友外臣。”
“也就只要此事了。”蔺枚俄然转头盯着宋扬灵:“你筹算如何答复她?”
他想来是俊美飘逸的,现在眉眼扭曲,额头青筋爆出,倒有了几分让人害怕的癫狂之气:“任何危及朕之皇位者,宁错杀,不放过!你说得对,孟昱和魏松甚么都还没干,未曾运送箭矢,亦未曾透暴露谋反之心,可一想到他们有此才气,朕就坐卧不宁,寝食难安!”
“她出嫁今后,这还是头一回进宫罢?”
蔺枚一拂袖袖,自傲道:“以是朕让你措置政务,比起那些宰相将军,与其让他们坐大,莫若将权力交到你手上。”他面上笑意轻浮又对劲:“唯有你,是朕掌心的金丝雀。”
“你又是何意义?拐着弯给孟昱、魏松说请?难不成还想将他二人无罪开释?”
宋修容、米紫篁都瞥见陛下神采不善,唬了一跳,却都不敢作声,只假作无事,上前围着由仪、由康打趣。
由仪见母后应允,欢乐得直鼓掌,拉着由康去寝殿换衣裳,又小声嘀咕:“弟弟就随便穿穿罢,男儿不消那么花枝招展的。”
宋扬灵没想到蔺枚俄然说这话,惊奇之下,不知如何应对,只支吾了几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