槐庄从速取脱手帕,捂住脸,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
周婉琴靠着马车半壁,一手抓着地下垫的毯子,声音带着些凄惶:“只怕你不赶我走,有你的处所就是我的故乡。”
魏松垂着头:“徒弟已经承诺我了,这个月十五为我剃度。”
孟昱一头走,一头就来到了周婉琴车前。他叮咛问剑:“你去前边说,筹办上路,伞先给我。”
魏松一震。目光落在孟昱的脸上。本来孟大哥已经筹算好了平生退路,乃至连身后之名,都计算安妥。扬灵呢?她也算好统统了么?
宋扬灵回宫,当天传召陈绍礼,擢升其为龙图殿大学士,以嘉奖其推戴之功。
孟昱愣了一下,眉心攒在一处:“你说的这些我都懂。我兵马半生,宦海沉浮,其间险要,自是一清二楚。”
问剑见了惊奇,大声道:“将军,如何过来了?地湿路滑的,何况还鄙人雨,骑马多伤害。”
固然孟昱并非心机细致之人,亦发觉出魏松比之畴前,窜改太大。他像是一夜间老成了,目光都变得浑浊起来。话也少了。坐在椅子上,头微微抵着,两手插在大腿之间。
魏松不由顺着她的目光也看了畴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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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字都不熟谙几个,如何念佛?!”
“你哪一顿离得了肉?!”
小和尚不安地瞥了一眼他徒弟,见徒弟微微点头,便道:“跟我来便是。”
魏松只感觉喉头像是涩住了,开不了口一样——细想想,他从未对扬灵说过一个“不”字。
“你!”槐庄气结。
魏松一低头,余光瞥见槐庄立在门口,不敢出去似的,便冲她微微一笑。
魏松摸了摸脑袋,有些不美意义:“做功课时是老是打打盹。”
室内一时沉寂。外头俄然飘起了雨丝。水汽腾起来,雾蒙蒙一片。雨水从屋檐滴落,滴滴答答,格外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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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甚么苦衷,都无人诉说。孟昱一走,外界必有无数人猜想是遭到猜忌,被逼远走。她刚登上皇位,不能留下刻薄寡恩的声口。干脆潘李之乱的内幕一向不为外人所知。此次以圣旨公布,将陈绍礼捧为居功至伟的豪杰,再授以嘉奖,方显君恩,奖惩清楚。
孟昱咳嗽一声,才翻开帘子,探了半个身子出来。
“那你为何看不开?”
孟昱告别魏松以后,单独从后门下山。刚到山脚下,轻风夹着细雨,飘了他一声。
槐庄吓得愣住,一时没动。
魏松到底于心不忍,从速跟出来。
槐庄这才小跑着跟上。
槐庄亦低声道:“晓得归去,还不从速预备?”
周婉琴闻声响动,从门边凑了凑,就闻声孟昱降落的声音:“你真的想好了么?此去望楼,路途何止千里。何况望楼不比故乡富庶,那边黄沙万里,吃食以羊肉为主。我决意再不回中土,你若随我前去,今后怕是要埋骨他乡。”
此时,他低低一笑:“我倒不是为她说话。当时我在宫中,看得清楚。她若不设想回击,或许本日鬼域之下的就不是米氏了。存亡之争,原也顾不上情分了。”
宋扬灵却慢悠悠踱进屋子,摸到椅子上坐下,凄然一笑:“本来这趟来,也不是为着见他。”
宋扬灵一脚跨进肩舆里,俄然愣住,侧过身来,沉声道:“圆光寺接驾有功,赏黄金百两,装点佛身。”
禅房粗陋,仅一桌四椅。墙壁与屋檐接驳处,霉迹班驳。
只听孟昱又说:“一去望楼,山长路远,此生不知是否另有机遇再相见。本日言尽于此,望你早作筹算。”
“是。”
次日,便有圣旨出来。再次提及潘洪度、李忠勾搭谋反的罪过,并在圣旨中大肆嘉奖陈绍礼在平叛当中的进犯。言说其捐躯犯险,深切虎穴,探得潘李谋反罪证,助陛下力挽狂澜。而在那场宫变中,真正刺眼的孟昱,却一字未曾被提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