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侯爷叹了口气，“那孩子命苦，能走到本日不轻易，你须好生待她。”
梁靖看罢，顺手将那极简短的纸条烧了，赶去夷简阁。
她藏在袖中的手不自发握紧，旋即跪坐在蒲团，半直起家子。
声音含混，带几分靠近。玉嬛总算明白过来，嘴里却叫不出“晏平哥哥”这个称呼，遂红着脸哼了声，瞪他一眼，避开他的目光，扭身从速往府外走。
梁靖沉眉，当真道：“祖父目下一定肯，我却情愿。东宫本就有减弱世家之心，必然也情愿。等时势明朗些，祖父必会帮我。”
声音不高不低，落入玉嬛耳中，却如重锤直直撞到心底。
玉嬛遂笑了下，语气和软灵巧，“不管这事儿终究会如何，侯爷和老夫人惦记祖父，这份情意玉嬛实在感激。若侯爷不嫌弃，今后我在魏州，只要这边不足暇，便来看望您和老夫人，好不好？”
“为何？”
既然能重来一回，他定要将她寻返来，不叫她再入歧途，香消玉殒。
——比如那薛氏极其爱好沈柔华。
她晓得那是能人所难，不由自哂。当初韩家遭难，有姻缘之亲的谢家尚且不敢碰霉头，这么多年，除了谢鸿跟她讲明白旧事外，旁人提都没提过。武安侯即使跟太师友情甚笃，毕竟是侯府之主，牵系太多，利弊衡量，肯守着当初的婚约已是可贵，哪还会顺风而行？
而梁靖却稍有分歧，能跟永王调停纠斗，他的本事她也见地过。
半晌工夫，玉嬛便已摸索了出来——
“……算是吧。”玉嬛游移过后，点头。
“韩太师蒙冤不白，你是怕进了梁家，被人拘束着，没法帮他伸冤，对吗？”
这事儿可就大了，玉嬛久在深闺，没他的经历和见地，一时候也不知梁靖这话的真假和分量。不过世家占有，族中弟子操行不一，外头亲朋更是鱼龙稠浊，干出过很多仗势欺人的事，她是晓得的。
但现在，二老明显还没有规复韩太师清誉的筹算。
祖孙俩入屋说话，梁靖提起婚事，老侯爷神采便有些黯然。
通透精美的玉扣，被她养了十几年，格外温润。
梁靖笑而点头，“祖父放心！”
想重翻旧案，谈何轻易？梁家身在此中，真闹起来，怕也得自损几分。
老侯爷那日见着故交遗孤，精力头好了很多，这会儿还起了兴趣，拿了把大银剪，在补缀花圃。见梁靖过来，便先丢开，拿了软巾擦额头的汗。
但若要她顺着白叟家的意义，糊里胡涂地嫁出去，而后置阖家冤情于不顾，以谢家女儿的身份过一辈子，虽全了祖父的遗言，又有甚么意义？
玉嬛垂眸，半晌后，才低声道：“我若以谢家之女的身份嫁出去，瞒着人一辈子，有负祖父。若以韩家之女的身份进门，即使侯爷不嫌弃，旁人会如何对待？于尊府而言，娶个罪臣以后并没有半点好处，从魏州城里随便挑一个都比我好。”
若他情愿互助，何乐而不为？两人合力，总好过她单独尝试，无从动手。
梁靖闲庭信步般赶上来，身子前倾，一副要穷究到底的模样。
她点到即止，低垂眼眸, 咬了咬唇。
又说话一阵，玉嬛瞧着日色西沉，遂站起家告别。
祖父年老体弱，当年有力救下韩太师，心志日渐低沉，且有各种拘束，在见到玉嬛之前，怕是从没有想过为旧友伸冤的事。
梁靖唇角动了动，“等你的动静。另有——”
老侯爷叹了口气，原觉得梁靖会说韩太师的案子，谁知他只字不提，只道：“那日玉嬛的担忧也有事理，不管她以哪个身份嫁出去，爹娘那边都还没对沈家断念。这事还得祖父出面，撤销他们的动机，不然玉嬛即便嫁出去，怕也会受委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