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他很清楚,冯唯就是挡在他面前的一座黑沉沉的山。
话音一落,建恒帝与之一笑,随即唇角勾起道:“只怕你心中所想,与你话中所言差之甚远吧。”
恍然间,他还记得,冯唯方来到他身边服侍时,阿谁寒微而谨慎的身影,当时于魏安而言,面前的冯唯只怕如指尖的蚂蚁,顺手便能要了他的小命。
建恒帝淡然看了一眼跪在脚下的身影,随即捏起部下的那本奏疏,眸中阴沉而气愤道:“辽东混乱,那一群无用的老臣寻不到一个对策,现在倒是一个个都站到了一条线上,势需求与朕作对,朕乃天子,朕的决定,何时轮着他们来置喙!”
虽是春日,夜里的寒意却也是丝丝扣扣浸入衣层下,乾和宫外一片沉寂,只要风吹悬灯,流苏纤细作响,冯唯披着锦缎大氅,脚步轻微地走下台矶,殿前服侍的内侍赶紧上前哈腰施礼,冯唯淡淡点头,目睹着有眼尖的内侍欲上前服侍他卸下大氅,却见他抬手挡下,随即出声道:“我不在时,可有甚么事。”
“回陛下,奴婢二十二。”
仿佛过了好久普通,冯唯终究生硬而寒微地叩地行下一礼,喉中仿佛有冰渣梗住普通,晦涩而颤抖道:“奴婢,谢陛下隆恩,陛下万岁,万岁,千万岁——”
“奴婢不敢!”
而这一刻,静候在旁的灵宝看似哀然,心中倒是怀着难掩的冲动与欣喜。
一出来,便见御案前服侍的宫人们皆是战战兢兢地跪地讨情,一动也不敢动,冯独一昂首,看到撑着御案,气的身形颤抖的建恒帝,略微揣测间,谨慎而恭谨地上前跪到了最前面。
“听闻,为先帝守陵的李适去了,你便去南京,替他顶了这一名置,好生地伴随先帝罢,朕这里,也无需你奉养了。”
几近是同时,灵宝禁不住低下头去,双手不安地绞着,不敢再发一言。
冯唯听得此话,背脊不由升起一丝寒意,答话间,也更加朴拙和谨慎。
这一刻,氛围仿佛到了固结点普通,耳畔几近能听到“咔擦咔擦——”冰渣碎裂的声音,冯唯的喉中干枯而哑,直到被这目光逼到墙角,退无可退之时,终究将头磕于地,双手恭敬地置于额前道:“回陛下,御驾亲征乃是国之大事,奴婢以卑贱之身,不敢参与政事,实在不敢置言,还请陛下息怒。”
话说到这儿,那内侍没再说下去,冯唯微微凝眸,似是有些迟疑,侧首间,看着殿前那一轮清冷的明月,指尖轻碰触大氅的系带,将其解下,随即抬脚踏进殿中,把大氅递给了一旁的人。
“高位坐久了,你们便忘了,朕是大兴的天子,朕的话,只要你们顺从的份,从未有你们筹议的资格。”
而现在,那只孱羸的羊,不知何时竟也有了这般慑人的严肃了。
冯唯闻言,满身的血液都冰冷呆滞了,唇间发麻,却还是一字一句谨慎道:“奴婢不要像魏安那般——”
“一群混账——”
话音一落,建恒帝狠狠将手中那残存下来的一本奏疏掷下,只听得薄薄的纸页撕烂的声音在空中划破,冯唯微微昂首,倒是毕竟将到了嘴边的话咽了下去。
那内侍听了,赶紧放动手,低眉敛目道:“回督主的话,灵宝公公一向在内里谨慎服侍着,倒未出甚么差池,只是陛下的表情仿佛仍旧不好,现在正与朝廷的各位大人们置气,恰好各位大人又都大着胆量的上奏疏——”
“奴婢不敢——”
冯唯闻言双手微微一紧,思忖了半晌,语中委宛道:“陛下乃是大兴的天下,九五之尊,只怕不成置身于辽东如此伤害之地,恐危及民气稳定,且辽东地处偏僻,连太医也言陛下不宜车马劳累,还望陛下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