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恍然,顾砚龄才发觉本身的手竟不由自主的微微有些颤栗,纤细的手指谨慎翼翼地抽出内里的信纸,悄悄抖开,一阵荼蘼的墨香拂面而来。
顾砚龄微微闭眼,将面前的那抹潮湿按捺了归去,谢氏说的没错,现在谢昀尚才十四,可谁不着名动天下的陈郡公子谢昀?
只谢氏悄悄坐在软塌上,看着少女姣好的背影,却深思了好久。
顾砚龄一愣,写家书之事谢氏但是从不假手于人,这会子叫她来写,倒是让她有些摸不清深意了。
谢氏见顾砚龄恭谨地点头,对劲地点了点头,随即道:“我也有些懒怠了,你便替我向你复书吧,说一说平常的事,最后奉告你表哥,你外祖母的六十大寿,我们必会前去,叫你外祖母且放心。”
说着顾砚龄又持续道:“阿九方才还在想,来岁等表哥进士落第,翰林院庶吉人这一职该是囊中之物。”
直至最后劳心过极,走在了她的前面。
谢氏再抬眸看顾砚龄时,神采已是一如既往的淡然,只是语气中却平增了几分暖和。
一旁的大丫头白兰和墨兰忙叫人搬来了长案,上面铺展好了文房四宝,搁了盏掐丝兽形香炉,内里苒苒缭起了淡淡的苏合香。
这下谢氏当真是怔了半晌,前朝孝穆太后平生帮手三代帝王,名垂史册,其字更是大气凛然,腔圆有力,很有巾帼不让须眉之风,不但为闺阁才女仿照,便是很多文人政客也无不争相效仿。
顾砚龄左手拇指与食指悄悄捏起右手腕的衣袖,右手取来玉笔狼毫,轻蘸了蘸墨,略沉吟了半晌,便沉下心来,将墨迹落于纸上。
这一次,谢氏深深的认识到,她竟真的从未体味过这个嫡出的长女。
董其昌隆赞的歙县“池春绿墨”掺入末夏的荼蘼花汁,落在与“薛涛笺”齐名的深青色“谢公笺”纸上,这般的风雅也只得陈郡谢氏的嫡宗子谢昀了。
耳边再一次传来谢氏娓娓而道的声音:“来岁开春,你表哥也该插手春闱了,凭着他的才气,想来你外祖母和我们也只需等好动静了。”
顾砚龄用兑了花汁的温水净了净手,走至案前,看了眼上面的澄心堂纸,略想了想,便偏首道:“换薛涛笺来。”
谢氏见顾砚龄低着头,发丝微微落在侧颊,并不说话,只觉得她为信中的字所吸引,眸中不由多了几分高傲,继而不紧不慢的回想道:“这是你表哥谢昀亲笔所写,你五岁时,带你回过你外祖母家,当时你谁都不喜好,只喜好缠着你表哥,现在这么多年了,你只怕是也忘了。”
“是。”
“你外祖母来信了。”
顾砚龄难以设想,宿世若非谢昀,她将会活成甚么模样?
但是面前薛涛笺上墨迹尚未干的字,竟已有了许太后六七分的神韵,只不过每个字扫尾间略有些颤抖,倒合适少女心浮气躁的性子。
顾砚龄下认识的想要点头,手中紧紧捏住那张薄如蝉翼的信纸,强忍住想要落下的泪水。她如何会健忘,她如何能健忘!
念及此,顾砚龄唇角不由地微微翘起,看着纸笺上熟谙的字体,眼眶垂垂有些恍惚,江南文人皆道“陈郡谢氏公子很有魏晋之风”,孰不知若看了谢昀的字体,便能从脱俗中模糊看出今后他沉着大气,杀伐定夺的一面。
或许,他若不为国事累得早逝,她便不会走至那般境地。因为,他毫不允。
谢氏接了过来,抬眸一看,竟不由一震,纸上的笔迹分歧于闺阁女子的簪花小楷,竟多了几分沉淀与慎重,很有几分腕力,不像是一个十几岁的绣阁少女所写,倒像是……
可毕竟摹的了形,摹不了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