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自寒抬眼,毫不踌躇:“长公主的好。”
待他品鉴于此,归媛早已冰固,他描画的六合山海,竟与她心中之景毫无出入?
归媛似一座冰雕,端坐不看他:“太傅就直说了吧,你感觉谁好?”
“太傅听得如许深切,既是听出媛儿曲中之境,那想必,也是听出本宫曲中之情了?”幽弦提出一个似被他避重就轻的猜疑,“凡人之所以是凡人,皆因有七情六欲。方才媛儿夸太傅并非常人,现在太傅却说我这‘凡曲’好,莫非太傅是为情所动,如此清绝表面下莫非也是一名脾气中人?”
梅自寒微怔:“要臣做裁判?”
归媛顿觉胸口郁结的闷气疏浚了,眉眼还是冷傲:“说得倒也是,引商刻羽,杂以流徵,不如做一枝独秀,一股清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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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连一旁的长公主,此时也暴露不成思议的赞叹之色。
二女皆是一愣,而归媛更是不能矜持,终究沉定不住地转眼来看他。
幽弦回过神来。“太傅,当着媛儿的面,我们可要说清楚了,本日以琴会友,只论曲非论人。”她也是照顾归媛的气性和面子,才如许明着摸索,“您可不是出于畏敬,因为本宫高贵的身份才说本宫的曲好。”
“原是我们姐妹闲来无事,想比曲为乐,便以‘秋’为题,各自谱了一曲。”幽弦笑着瞥那狷介寡言的归媛一眼,“方才本宫弹的那曲《秋月冰心》,另有媛儿这曲《秋水长天》,都是我们本身作的,相互争辩不下,谁也不平谁,这才要太傅给个公道的点评。”
这会幽梦已是丢了魂,那里还会管她,兰莹便穿太小道,小跑而去。
梅自寒心领神会。“长公主调亦盘曲,意亦深远,顿挫顿挫,起伏虚灵,乃心静之作。”他垂眸回味,“《秋月冰心》分两半去品,一半秋月,是景;一半冰心,是情。公主寄情于景,融于此中,自有奇异之韵,非泛曲可比。”
她那里会好?像生了沉痾,说话都有气有力:“兰莹,快陪我回府,我只想快点分开这里……”
幽梦两眼浮泛,无精打采地走着,兰莹沉默着陪她走了一起,非常担忧:“幽梦……你还好吧?”
幽弦悄悄点头不止,想他句句说在点上。
“而归蜜斯之《秋水长天》,则以意境取胜。初闻平平,缓缓弹去,若不细心明白,自发有趣。”归媛淡然坐在那,自是留意听他欲扬先抑,“细细审之,却如一幅气运笔墨,日观沧海,夜宿仙台,风清月朗,碧波浩渺,露台巍巍,星汉迢迢……又见浪花激溅,海鸟飞鸣,空谷山林,郁郁葱葱,当真如置身瑶池普通。”
“而妙就妙在不疾不离,就入乱后,一收痛快。”梅自寒不觉非常,又道,“至于用调,归蜜斯法古而非创新。即使多处轻描淡写,品其意境,余味无穷远矣。”
“太傅,本宫照实相告了吧。”幽弦敬茶道,“本日邀您来品曲,实在,是要您来做个裁判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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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自寒心如弦惊,蓦地怔住。
“哎。”寒露点头,手臂绕过来托住幽梦。
兰莹扶住她,探头道:“那寒露你先陪公主出宫,我要回兰圃取件东西,很快就回。”
“二位皆是令媛贵女,既然请了微臣来评,臣当是平心而论。若说曲意高远,天然是归蜜斯的《秋水长天》更胜一筹。”梅自寒安然说,“可阳春白雪少有人懂,毕竟曲直高和寡,孤芳自赏。既然分歧凡响,比了又有何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