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光目睑一紧,强将心下恶寒一压,袅袅娜娜近前两步,面上更见娇媚。

讨饭当日,申时。重光将入莲堂,眉头一蹙,便见威怒法王端坐玉床中心,堂下色受想行识五阴魔罗无不恭敬,缩肩低眉。

“微泽苑摆布护法,遵泽女令,特来拜见。”

“噢?可有所得?”

重光瞧着几人面上雕青,心下猜情更甚,薄唇微抿,悄悄自道:廿岁前我便听闻,那异教教徒面上雕青,办事诡谲,言行皆让人摸不着脑筋。初入莲堂时,我自发得,这威怒法王乃大欢乐宫之人,且其上回又对那陈峙雪见羞分施碾刑棍刑,我更坚信无疑。想来,莲堂世人,或早或晚也存此念。

但是,钦山逆徒伍金台因名招罪,为异教所戮。那事一夜遍传江湖,法王于那刻便已见怯。

十一日前,中午。擐昙郊野一处密林。

重光吞口浓唾,深恐苦责,抬掌往两腿膝眼上揉搓不住,未敢抬眉,不太低声喏喏,“法王于宝象所布眼线,传了前夕蒙面刀客袭寺害命之讯,且其更道,几番摸索下,怕那行凶之辈,恰是大欢乐宫之人。此讯传出两日,细作再无动静……”

正于此时,恰闻打门声乍起。

“知无不言。”

此一时,九品莲堂内。

威怒法王冷哼一声,两掌大喇喇今后一支,低声见怒,“去了那边?”

此言初落,几大魔罗面面相觑,心下虽是早存疑窦,此时倒是欲言又止,莫敢发声。

色阴魔罗方才言罢,威怒法王已是哼笑出声,沉吟半晌,启唇道来,“吃斋念佛,万呼弥陀,伪绘个得道高僧之表,却也改不了穷凶大恶赋性。伤人害命那档子事,廿岁前其便做得得心应手,廿岁既过,其更当使得入迷入化方是!怕其一面行恶,一面还得说些个普度众生、助登极乐之言,佐上些‘只生不灭,万年圣贤犹存;只灭不生,一去阴阳顿息’的劳什子教养功课,将其夺命之举,装点成个不令化机停窒、自渡渡人之所为……”

木尽雁尽对视一面,神采倒也未见稍改,腔调还是不疾不徐,不惊不急。

重光懒懒打个呵欠,软声软气应道:“我等克日多在地宫,从未外出,也不知是谁又招惹了闲事,令法王动此兵戈?”

重光思忖半晌,再抬眉时,已见威怒法王离了外堂,不知所往。再瞧目前几大魔罗,早是收了一派眉愁面惨、踧踖难安之相,无一不感,群心皆附,反现感戴鸿施之貌。

“重光估摸着,那鱼悟老儿同禅活门诸人,已是惊弓之鸟。宝象寺内,定是加派人手,日夜巡防。但是,惊鸟不若平常,故疮未息,惊心未去,纵是假出阵容,却也飞不了更高,捱不到更远。如果此时法王脱手,正可籍其骇惮,乱其阵脚,顺势剿除!”

“入宝象如入无人之境,屠僧十数仍可满身而退。微泽苑诸位,隐于江湖,算得上龙翔潭底,深藏不露。”重光眉尾一飞,不待身前二人反应,已是冷声诘道:“泽女座下妙手如云,怎不见其直捣黄龙,率众暗入小巧京,一举斩杀五鹿伊?大道不可,反来难为我这一介女流,岂不大材小用了些?”

木尽见状,低眉拱手,恭敬再道:“此行之前,泽女交代再三,令我等奉告夫人,寻回身份书记天下之日,必当是夫人重回垂象、尊号太后之时。若同括和尚出身早露,莫说早一日,即便早个一时半刻,也算是我微泽苑对夫人不住,毁了盟约,坏了端方。”

“连横对敌,互惠互利,夫人一句‘难为’,怕是不当。”木尽轻哼一声,立时策应,“欲杀猛虎,自当卸其虎伥。如果同其硬碰,一击不中,不免有纵虎归山以后患。再则,江湖浃渫扬波、风大水急,鹬蚌相争,实在难料有多少渔人正自乘机,专待得利。何不摇身一变,本身作个黄雀,候着捕蝉螳螂,将计就计,连环得利?”木尽两手一并,再冲重光打个恭,目睑一紧,其言聒耳挠心,“至于眼下,鱼悟同姬沙,哪个是蝉,怕还得请夫人拿个主张,决计弃取方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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