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言初落,几大魔罗面面相觑,心下虽是早存疑窦,此时倒是欲言又止,莫敢发声。
但是,钦山逆徒伍金台因名招罪,为异教所戮。那事一夜遍传江湖,法王于那刻便已见怯。
法王一顿,抬掌朝前指导两回,言辞更是别有深意,“这般细想,前夕袭寺之事,怎就不能是那鱼悟老儿用心摸索、请君入瓮之计?”
受阴魔罗也不担搁,冲重光稍一点头,攒眉便道:“法王有令,召我等速往正堂。”
重光见状,魂飞胆落,后脖颈不由泛寒。其唇角一抬,再将发髻轻柔一托,倒是盈盈向前,娇声笑道:“法王,如此阵仗,不知何谓?”
重光自闻莲堂细作密报,忧心同括安危,实在按捺不下,正趁宝象寺乞食日之机,暗往擐昙贩子与同括递传动静。其行隐蔽,本来自认万无一失,孰料得,半路杀出个劳什子微泽苑,一眼看破其身份,更似早早洞悉其谋,一语中的,实在令重光心惊股栗。
重光一震,初时怫然作色,不过半晌,已是换了副冷酷面孔,懒惰应道:“进。”
“知无不言。”
“不管如何,以那民气性,毫不会舍近求远、放易取难——图穷匕见短兵相接也好,鸿门设席暗度陈仓也罢,总归不会这般兜兜转转,费时吃力才是。”此言方落,重光掌心一张,轻柔磨蹭脸颊,“忍了恁久仍无作为,怕其不过鼠胆,难成气候。”
吧嗒一声,白玉双鱼扇坠堕地。
重光闻声,头若弹珠,起伏不住;颈如白鹤,延探俯啄。
色阴魔罗方才言罢,威怒法王已是哼笑出声,沉吟半晌,启唇道来,“吃斋念佛,万呼弥陀,伪绘个得道高僧之表,却也改不了穷凶大恶赋性。伤人害命那档子事,廿岁前其便做得得心应手,廿岁既过,其更当使得入迷入化方是!怕其一面行恶,一面还得说些个普度众生、助登极乐之言,佐上些‘只生不灭,万年圣贤犹存;只灭不生,一去阴阳顿息’的劳什子教养功课,将其夺命之举,装点成个不令化机停窒、自渡渡人之所为……”
重光唇角一抿,心下暗叹泽女软硬兼施的打拉手腕倒是不赖。沉吟半柱香工夫,重光眼风一扫木尽,又再启唇,“前日泽女曾言,欲令姬沙同我家仆人针锋相对,我好同其各取利处。倒不知下一步,该当如何?”
“真若如此,泽女心机城府,怕是连威怒法王也难攀比。”
“连横对敌,互惠互利,夫人一句‘难为’,怕是不当。”木尽轻哼一声,立时策应,“欲杀猛虎,自当卸其虎伥。如果同其硬碰,一击不中,不免有纵虎归山以后患。再则,江湖浃渫扬波、风大水急,鹬蚌相争,实在难料有多少渔人正自乘机,专待得利。何不摇身一变,本身作个黄雀,候着捕蝉螳螂,将计就计,连环得利?”木尽两手一并,再冲重光打个恭,目睑一紧,其言聒耳挠心,“至于眼下,鱼悟同姬沙,哪个是蝉,怕还得请夫人拿个主张,决计弃取方是。”
“如此甚好。”重光玉指往耳后一贴,打圈摩挲两回,又再轻捏耳垂,低眉抬眼,颇见欣欣。
重光姬懒坐阁房榻边,脖颈一歪,以掌作梳,细将耳侧鬅松云鬓捋了又捋。其目珠转个三两回,沉吟半晌,朱唇微开,幽幽一叹。
“噢?可有所得?”
“宝象之事既是微泽苑籍异教之名所为,推演开去,那水寒一事,莫非……”
雁尽闻声,面上未见有异,侧颊同木尽对视一面,二人又是异口同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