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江湖,民气叵测。一旦有人无流行浪,总归有言空穴来风。”宋又谷哼笑半晌,折扇大展,佯往四下扇个几次,又再独自挖苦道:“那二人愈是这般遮粉饰盖,便愈可令些个恶毒小人捕风捉影、添油加酱不是?”
一言既出,堂内宋又谷闻人战等人齐齐抬眉,面面相觑,异口同声道:“何怪之有?”
五鹿浑一言初落,不太轻笑,转头一扫宋又谷,便再接道:“若那二人单为名利,便不会特地立个存亡文书。如若胥大侠得胜,即便其有言在先,欲保弟兄二人道命,但是行走江湖,无信不立,真若得胜,那兄弟死是不死?若说复仇,反倒可托;唯有仇恨,可使二子脾气大变,同前判若两人。只是,真为复仇,那便又要回归存亡文书一事。若无文书,其凭技取胜,届时仍可取了仇家性命;怎就非于战前走险布濩,奉告此战不死不休?”
五鹿浑脸颊一侧,冲五鹿老飞个眼风,褒赞神采,一晃而过,“且胥大侠尚言,即便异教,也是依循法度,不可株族连坐之恶。这话听着……实在有些个意义……”
“蟒口甚大,天然不食蚱蜢蝼蚁。”五鹿老头颈一歪,一字一顿应道。
胥垂垂哼笑两声,颊上泛白,不待诸人反应,抬掌便将桌边茶盏往地上一扫,后则起家,怫然负手,直冲胥留留颤声喝道:“留留,且瞧瞧你领来这帮子狐朋狗友……”一语未尽,胥垂垂抬掌挨个指导四下余人,指尖隔空方移到宋又谷头上,却又立时一缩,讪讪罢手,抿唇吐纳个两回,撂下一句“少陪”,放脚便走。
五鹿浑见状,稍显镇静,悠悠叹口长气,轻声再道:“你们可有感觉,胥大侠同那宣家兄弟,言辞当中,似是提了些不当提的事儿?”
五鹿浑微怔,抬掌打圈,摩挲下颌须尖不住。待得半晌,方又轻声驳道:“即便技艺精进,其怎就料定胥大侠必败?依其所言,若为复仇,即便胜算九成,也当自惜,断不该这般率性负气,纵了仇家一分朝气。如若败北,两两丧命,今后其又如何报得了仇去?”
“画龙画虎难画骨。真如果恶念深藏,剖心挖肝也难量。”宋又谷下颌一探,直冲五鹿老扬了扬眉,二人对望,递相点头。
五鹿浑轻咳一声,倒似充耳不闻宋又谷说话,一濡口唇,轻柔自道:“庄奴倒也说过,自三月前一别,再未见那宣家兄弟来过山庄。”
此一时,擐昙宝象寺内。
五鹿浑念着陈峙雪见羞前车之鉴,临行前草草将一众金卫安设葡山,以护凤池全面。又令柳难胜坐镇山中,万勿外出,且教其明告葡山诸弟子,金卫之事,莫要张扬;至于其翁公乘鹤,也只得遥相凭吊,以尽哀思。
此一时,距五鹿兄弟等人查见凤池师太头皮雕青,已有七日。
堂上诸人,皆是凝神细思,一时无言,唯闻人战目珠不转,直愣愣盯着胥留留瞧。
“除非……”五鹿浑冷哼一声,浅咬下唇,缓缓再道:“除非其早有实足掌控,一战必胜。”
正因如此,闻人战更见揪心。其深知胥留留一味哑忍强捱,便若积薪,一旦得了半点星火,瞬时便起燎原之势。届时,怕是身心俱疲,少不得受了病去。此时,见胥留留又再抽泣不住,闻人战反觉放心,轻柔起家,自往胥留留身侧,两手往其肩头一搭,轻拍个三五回;一点朱唇,两行碎玉,“胥姐姐……你且哭出声来。待将那憋闷好生宣泄一通,我们再做些个弑仇雪耻的计算。战儿在此,单凭差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