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何不成?所谓穷则无口,恶则无颜。尔等皆为世家以后、江湖新秀,常日里虽少不得金枷套颈、玉索缚身,但是终归享得了一个天大的好处——贫人扬洒万言,比不过尔等唾沫星子半颗。一人振臂,应者鸟集;你等所言,那些个穷断了脊梁筋的布衣草泽,岂会不信,岂敢不信?至于那异教,恶名昭彰,报应不爽。即便你我今后再多诬捏三五恶事加诸其身,于其于吾,又能有何所谓?”
“这便是了。”五鹿浑轻哼一声,濡唇一字一顿道:“其明显能够三言两语将我等打发至万里之遥,但是,他楚一笑却非得模棱其言,生将宣家二子行迹断在这一笑山庄里。现下连同八音山之事一并考虑,鄙人模糊当中,总感觉……”五鹿浑寂静半晌,陡地起家,两掌往膺前一搁,双双紧攒,沉声接道:“总感觉楚一笑似是用心将我等留于此处,专将马脚暴露,好让你我探得八音山之密!”
“老子少时,爱文厌武。最喜吟风弄月、调弦品竹。叵耐老父定要楚某舞刀弄棒、健体强身,又言剑乃君子之器,必得勤习苦练,以期有成。老子的老子既有安排,老子岂可不依、岂敢不依?终得硬着头皮咬着牙关,心一横眼一闭,踉踉跄跄施为起来。”
四目交对,两心澄明。
“顺……顺手…顺手罢了。”
楚锦闻声,不怒反笑,定睛折扇之上,两指禁不住隔空速捷打个拍子,“你个泼崽子小猢狲,也不细细想想,老子真若贪名,何不就毁了山庄端方,自往四方惩奸除恶去?依老子技艺,不出半载,必得令一笑山庄摇身化作江湖第一大庄。老子若早早出山,只怕咸朋山庄亦得甘居人火线是。”
“家父得意此樽,便似已知后事。其那万字书牍,恰是得此不久后写就。时隔未长,其应诏入宫,再回府时……便成了具…不动不言……不闻不视的……活尸首!”
话音一落,楚锦抬掌疾往目帘上虚虚一盖,两腮一嘬,且怒且笑,“尔等瞧瞧,亲生儿子若因家规惨死庄外,横尸街头,其倒不哀不怨,无疚无尤!”
容欢手上一顿,折扇一停,挤眉弄眼直冲楚锦言道:“我说楚兄,常言‘水穷山不尽,石剖玉方新’。你可切莫自暴自弃,意同我等玉石俱焚!”
五鹿浑虽是闭目凝神,此一时亦感觉后背发麻、面庞刺痒,轻咳一声,启睑便见胥留留逃目侧颊,正将眼风飘往别处。
胥留留听得此言,立时回过神来,杏目一开,点头便应,“鹿大哥不说,留留倒还未曾想到这处。其既是山匪真身,总该于这事儿上对我等有所冲突才是。难不成这一笑山庄待客之道,长年殷勤若斯,故其虽不甘心,亦得装模作样,莫敢明目张胆将我等解除在外,以免庄内之人生了疑窦?”
胥留留一抿唇角,定定瞧着五鹿浑,口唇微开,半晌未有言语。
“老子出世之前,家父已然恶疾缠身,沉笃顿昧。身不能起,足不能行;耳无聪,目无华,口无言。虽生之日,犹死之年。”楚锦鼻内一酸,吞口浓唾,面上已见毁悴。
“老子这辈子如此惨痛,明里当怨父母,暗里需责邦家!若非家父功名未得,郁志难抒,岂会如此束缚捆绑,非将老子捏弄成个夫君士绅、活佛侠客?”楚锦面上一黯,轻声嗤道:“想当年,家父但是百战豪杰——弯弓饮羽,却敌吹笳,操戈赴刃,据鞍发机。忠勇一世,到头来却落得个活死人的悲惨了局……国主既舍得下贤臣安邦捍身,便逃不得恶人误国毒民!”
楚锦见状,点头晃脑轻笑道:“祝兄此言差矣。老子将那劳什子剑客行迹和盘托出,你等代我鼓吹八音山匪首之密。一来一去,两相受益,难道皆大欢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