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尊驾莫慌。”来人行到五鹿浑正劈面,步子稍止,漫不经心扯开了香包,缓将指间所余一瓣干花置了归去。
“人道是白头如新,倾盖仍旧,友情同年事倒无扳连;再说江湖当中,人多口杂,所谓三寸之舌芒于剑,此人言倒是未可尽信。只不过,鄙人同宋楼容欢公子甚是熟悉,密切无间,多听其称言受恩于销磨楼,对中间推许备至,敬信有加。容兄乃江湖世家新秀,迥绝流辈,其之所言,自当无虚。”话音未落,五鹿浑面上已是显出了难色,心下猛不丁起了嘀咕:此人这般问我,莫不是其同宋楼深有嫌隙,压根儿便无甚劳什子友情?真若如此,秦樱况行恭又怎敢以容欢性命作赌,将我诱到这虎穴龙潭里来?
话毕,五鹿浑尚不及将膺内不耐不快之情现于面上,耳内已是听得嗤楞一声,身子一抖,定睛细观,正见身前桌案所对垣壁自行往高低分了开;结眉前眺,却又对上一雕花照壁,想来内里密室,自当别有洞天。
“这……这一处,莫非是个女人寓所?瞧这金饰打扮,仿佛张丽华之金桂广寒殿,仿佛蔡蓉华之潇湘绿绮窗……”五鹿浑抬掌掩口,待止了咳,这便顺势紧抿了唇,低眉思忖,悄悄心道:能居于此处者,怎不得是才貌兼备,媚态丛生?
话音方落,陡听得房外一阵金石悬震丝管交沸之声。调多而稳定,声高而不喧,五音迭奏,六律悉出,端的是明心见性、陶写肺腑。
“我李四友同宋楼奶奶既有如此友情,其却推说腿脚不便,多年不肯前来一探。”
五鹿浑心下一动,实在有些摸不着眉目,口唇一开,磕磕绊绊打个哈哈,支吾些门面说话。
稍顿,秦樱不疾不徐,低眉再顾,又将另一本《大阿弥陀经》启了,翻翻找找,寻到了四十八无量大愿。
“尊驾且来判上一判,那说话究竟讹言抑或真际?”
月朔时,五鹿浑甚是乖觉,单掌攒拳,眼观六路;脚根扒地,一步一印,翼翼谨慎的紧。
五鹿浑四下张望个遍,脚底似是生了根长了芽,呆呆定在原地,心下止不住冷静念叨着:此一处,的确夺了造化神工!
入得密室,五鹿浑左顾右盼,见此室甚大,安插简朴,四下别无它物,全不过架几经柜,摆的密密麻麻却又齐划一整;几上柜内,皆为书卷。
秦樱见五鹿浑抬掌朝身后经案一指,心下格登一声,面上倒是五情不现,冷颜冷口,“聪明且被聪明误,正全了老朽暗度陈仓之心。”言罢,秦樱眉尾一飞,启唇亦是笑道:“这堂内,倒是有好些老朽亲抄的经卷,于宋楼而言,也算无价。若你这孩儿对三条奥妙之限甚感不忿,老朽这宋楼也不欲欺生蔑小,且允你一套手抄心经,觉得薄赠如何?”
“鄙人虽是愚眉钝眼,但凭宋楼奶奶指导,也知中间便是名声籍甚、延誉江湖的销磨楼仆人——李四友是也。”
秦樱脸颊半侧,缓往五鹿浑地点觑了一觑,手往况行恭腕上一搭,也不言语,放脚便往密室而去。
退出此房,五鹿浑兜兜转转,又再摸进一室。月朔入内,便见鹅卵明珠铺在四隅,丈许珊瑚立在正中。拨帘向前,再入一房——圆月门,水晶障,琉璃网户,后庭桂树。
五鹿浑听得此处,面皮已然一紧,探舌濡了濡唇,哼哼唧唧未能接言。
穿廊过榭,得见一房。
“如果友情浅的,她自不会托你下顾奉白;既然友情笃厚,如果小老儿将你留在此地,便不怕她不无耐烦,莫肯亲来寻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