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礼是在梁国公府内的青庐停止。
萧琰不由放轻脚步,和顺叫了声:“阿母。”
一对新人仅着白罗中衣坐在榻上,帐内模糊有药香,重新郎的身上透出来,非常的浅淡。
——波澜壮阔甚么的,出刀会不会有阻力?
萧琰一边写一边冷静念诵:“……太上平静,不役於心,不劳於身。心不烦而能灵,身不劳而能生。生灵归并,无种不成。所谓不作而成,不为自生。道常有为,无所不为。……”心、意、神、志,跟着经文的每一个字融于笔端,又顺着腕脉活动满身。
榻上斜倚着一名执卷而读的素裳女子。
拜堂礼毕,新人被迎入帷帐。
新人帷帐内,清俊文弱的新郎和清艳冷冽的新妇并肩坐在“百子帐”榻上。
商清打量了一眼,抬手拍了下她披垂着湿发的头,“又欺诈萧琤招数了。”
踏歌结束了。
萧琰哼哼,“谁让他这么蠢,欺负人总要支出点代价。”
“……又是抄经。”萧琰嘟嚷着起家。
她右手倏然伸出,食中二指搭上萧琮左手的腕脉。
兄弟俩相互瞪眼挑衅,便听合座喝采。
萧琮笑了笑,道:“父亲说你师承孙先生,果是不假。”
清心她是没学着,埋头倒另有几分,澹泊她也一分没学着,书法倒是练出来了。
一身华贵雍容的安平公主脸上笑容稳定,内心哼一声:萧十四,看老娘如何清算你!
那些暴躁愤怨的心境都停歇下去,归为一片澄空的安好。
洞房沉寂。
萧琮轻笑着叹了叹,说道:“真人风骨,犹胜画中。”笑容温润里带着几分歉意,捂唇咳了一声道,“委曲你了。”
山高水远,清风林下,悠然浮云,这才是母亲神驰的,总有一天,她会为母亲做到。
敞亮的烛光下,她脸上清华流溢。
“清猗有幸,曾得孙先生指导一二,却未被收列门墙之下,算不得孙先生的弟子。”
萧琮又笑,“师徒只是个名份罢了。父亲甚少赞人,却对你多有赞美,可见你定是得了孙先生真传……”他捂唇咳了几声,待咳喘微平,方又叹道,“孙先生也说过,我这咳疾若要根治,必得慢调慢养,不成劳心极力……呵呵,只怕要劳累你了……咳咳咳……”
萧玳毫不逞强的瞪了返来,右手在腰间横刀上拍了一记,挑衅的呲了下牙。
榻上女子抬开端来,一头乌发只用缎带系着,周身无一物佩饰,耳环、玉佩、香囊均无。素面无妆色,却肌肤如雪,眸清眉远,天然好色彩。
北面墙上挂着一副寥寥几笔勾画的淡墨山川画,笔清而意韵悠然,墙下是两列乐架,搁着笛、萧、缶、埙之类的乐器。两边墙角的高腿几上各置了一座沉水香香山子。屋中间是一张白檀木的书案,书案左边摆了一只越窑青瓷大插瓶,插着十几幅卷轴,右边摆着琴台和琴。西面是一列列书架,一槅一槅的书,有雕版刻印的纸书,也有绢帛套着的竹简古书。
男女婢仆为新人除服解缨,摘掉冠帽,去掉内里的号衣,梳头合发,放下百子帐的帐帘,齐声吟唱“玉女白纤纤,娘子恒娥潜”的歌声,躬身退出帷帐,闭合帷门。
青庐就是帐篷,按大唐士族的婚俗,需在府内的西南角择吉地建庐帐,新婚佳耦交拜、行同牢合巹礼都是在庐帐内,称为“青庐”,取六合为庐、伉俪交谊长青的意义。此时青庐内观礼的宾朋有三百多人,却一点不显拥堵。因搭庐的处所是在国公府的马球场,莫说包容三百人的帐篷,就是再搭一座三百人的帐篷也放得下。
“他先欺负我的!”萧琰控告,哼,她小时候吃了多少亏啊。嘟了下嘴,额头蹭到商清肩上,声音轻柔却很果断,“阿母,总有一天,我会让世人晓得,您是最崇高的!”她能够容忍萧琤骂她,但毫不容忍他轻鄙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