惟聪虽不道，余威未衰，石勒刘曜，进退无常，终为晋患。愍帝孤守关中，势甚岌岌，只望着三路兵马，合力勤王。建兴三年仲春，命左丞相睿为丞相，都督中外诸军事，南阳王保为相国，刘琨为司空。诏使分遣，加官进爵，不过是劝勉征镇的意义。无如琨在晋阳，介居胡羯，一步不能阔别，保自上邽出据秦州，收抚氐羌，军势稍振，但也偶然顾及长安。睿虽奄有江左，比并州秦州两路，较为强大，怎奈一东一西，相去太远。河洛未靖，荆湘又乱，半途被阻，不便行军，以是圣旨日迫，睿总以道梗为辞，须俟两江戡定，方可启行。乐得推委。小子查阅《晋书》，当时沿江乱首，莫如杜弢，次为胡亢杜曾。杜弢已见前文，见二十4、二十五回。胡亢系前新野王歆牙门将，歆身后将佐四散。歆死张昌之难，见前文。亢至竟陵，纠集散众，自号楚公，用歆司马杜曾为竟陵太守。曾技勇过人，能被甲入水，不致淹没，以是亢恃为股肱，常使他出掠荆湘。荆湘群众，既苦杜弢、复苦胡亢杜曾，当然不得宁居，流浪失所。荆州刺史周顗，甫经莅镇，便为杜弢所迫，退走浔水城。扬州刺史兼征讨都督王敦，屯兵豫章，见二十六回。急檄武昌太守陶侃，寻阳太守周访，历阳内史甘卓等，合兵讨弢。弢正进围浔水城，由陶侃督兵往援，使明威将军朱伺为前驱，奋击弢众。弢还保冷口，侃语朱伺道：“弢必步向武昌，掩我无备，我军亟宜还郡，扼住寇踪，毋中彼计！”说着，仍遣伺带着轻骑，从间道先归，自率步兵继进。伺至江陵，城尚无恙，正在城外安营，遥闻喊声大震，料是弢众前来，不由大喊道：“陶公真是妙算，有我在此，看贼能动摇我城否？”当下按辔待着，不到片时，弢众已至，伺即麾骑杀出，迎头痛击，反使弢不测惊奇，匆促对敌。两下里正在鏖战，不防前面又来了一支步兵，各执短刀，杀入晞阵。晞前后受敌，当即崩溃，遁归长沙。伺会同步兵，追至数十里外，擒斩千人，方才回城。这支步兵，不必细问，便可知是陶侃带来。侃使参军王贡，向敦得胜，敦欣然道：“本日若无陶侯，便无荆州了。”遂表侃为荆州刺史，令屯淝左。周顗自浔水城，追至豫章，仍奉琅琊王号令，派遣建业，复任军谘祭酒，不消细叙。
陈元达虏臣也，刘娥虏后也，一沦左衽，一偶番主，就是有善可称，亦似在无足重轻之列。然孔子《春秋》中国用夷礼，则夷之；进于中国，则中国之。无畛域之见存于其间，故《春秋》一书，传播万世。依例而推，则如元达之直刘聪，不得谓非忠臣，刘氏之疏救元达，不得谓非贤后，善善从长，恶恶从短，固史家应有之要旨也。杜弢为逆，胡亢杜曾，又复从乱，乱逆之徒，大家得而诛之。陶侃周访甘卓等，合兵进讨，义在则然，但侃尤其忠勇，故叙侃较详，叙访卓则皆从略，详略之分，均具深意，是又阅者所当体察也。
杜弢已死，只要杜曾未除，窜匿石城。丞相琅琊王睿，得了长沙捷报，承制颁给赦书，分赏诸将，欲知秘闻，容待下回申明。
惟侃使王贡，由豫章西还，道出竟陵。竟陵城内的杜曾，已因胡亢好猜失众，潜引故都督山简参军王冲，袭杀胡亢，并有亢部，贡想乘机邀功，径入竟陵城。诈传陶侃号令，授曾为前锋多数督，使击王冲，冲本在山简麾下，因简病殁夏口，以是聚众为乱。杜曾闻王贡言，乐得转风使航，将打击死，即令贡酬谢陶侃，贡作书寄往淝左，但言曾愿投诚，未及矫命情事。侃乃征召杜曾，曾见来札中，并无前锋多数督字样，未免启疑，不肯应召。贡亦恐矫命事发，或至获咎，干脆直告杜曾，且与曾同谋袭侃。侃那知两人暗害，未及防备，蓦被杜曾潜兵突入，害得全营大乱。还亏命不该绝，幸运逃生。百密不免一疏，可见行军之难。王敦得报，表夺侃官，以白衣领职，侃复邀同周访等，进破杜弢，敦乃复奏侃官。已而侃又为弢将王真所袭，败奔滠中，得周访援，方将王真击退。杜曾王贡与弢结合，到处劫夺，王敦又令陶侃甘卓等，并力击弢，大小数十战，弢浩繁死，乃遣使诣建业，向睿乞降。睿不肯许，弢已穷蹙，因再贻南平太守应詹书，托他代为解免，当图功赎罪。詹将原书转呈建业，并称弢有清望，应许他悔恶归善，借停战锋。睿乃使前南海太守王运，往受弢降，赦免前愆，令为巴东监军。弢已受命，偏征弢诸将，未肯罢兵，仍然攻弢不止。弢不堪仇恨，拘害王运，又复为乱，分遣部将杜弘张彦，掩袭临川豫章。临川内史谢摛被杀，豫章亦几被陷没，幸周访击杀张彦，逐去杜弘，豫章复安。陶侃专攻杜弢，弢使王贡应战，横足顿时，状极放肆。侃出马遥语道：“杜弢为益州小吏，盗用库钱，父死不奔丧，毫无礼义，卿本善人，何如背我助逆？莫非天下有白头贼么？”谓为贼不得至老。说至此，见贡敛容下足，易倨为恭，便不与比武，还入原垒。夜间乃遣使慰谕，并截发为信，誓不记仇。贡遂趋降侃营，侃推诚相待，令贡反袭杜弢。弢骤为所乘，不能抵敌，除逃以外无别策。但贡与弢麾下将佐，均已熟谙，当时向众大喊，降可免死，并可加官。因而大家解甲，个个投戈，单剩弢一人一骑，狂窜而去。贡收降众报侃，侃不戮一人，择尤任命，余皆给资遣归，遂乘胜进复长沙，厥后追索杜弢，竟无下落，想已是走死荒漠了。小子有诗叹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