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曰:东方之墨者谢子,将西见秦惠王。惠王问秦之墨者唐姑果。唐姑果恐王之亲谢子贤於己也,对曰:“谢子,东方之辩士也。其为人甚险,将奋於说,以取少主也。”王因藏怒以待之。谢子至,说王,王弗听。谢子不说,遂辞而行。凡听言以求善也,所言苟善,虽奋於取少主,何损?所言不善,虽不奋於取少主,何益?不以善为之悫,而徒以取少主为之悖,惠王失所觉得听矣。用志如果,见客虽劳,耳目虽弊,犹不得所谓也。此史定以是得行其邪也,此史定以是得饰鬼以人、罪杀不辜,群臣扰乱,国几大危也。人之老也,形益衰而智益盛。今惠王之老也,形与智皆衰邪?
魏襄王与群臣饮,酒酣,王为群臣祝,令群臣皆得志。史起兴而对曰:“群臣或贤或不肖,贤者得志则可,不肖者得志则不成。”王曰:“皆如西门豹之为人臣也。”史起对曰:“魏氏之行田也以百亩,邺独二百亩,是田恶也。漳水在其旁,而西门豹弗知用,是其愚也。知而弗言,是不忠也。愚与不忠,不效果也。”魏王无以应之。明日,召史起而问焉,曰:“漳水犹能够灌邺田乎?”史起对曰:“可。”王曰:“子何不为寡报酬之?”史起曰:“臣恐王之不能为也。”王曰:“子诚能为寡报酬之,寡人尽听子矣。”史起敬诺,言之於王曰:“臣为之,民必大怨臣,大者死,其次乃藉臣。臣虽死藉,愿王之使别人遂之也。”王曰:诺。“使之为邺令。史启事往为之。邺民大怨,欲藉史起。史起不敢出而避之。王乃使别人遂为之。水已行,民大得其利,相与歌之曰:邺有圣令,时为史公。决漳水,灌邺旁。终古斥卤,生之稻粱。使民知可与不成,则无所用矣。贤主忠臣,不能导愚教陋,则名不冠后、实不及世矣。史起非不知化也,以忠于主也。魏襄王可谓能决善矣。诚能决善,众虽鼓噪,而弗为变。功之难立也,其必由哅々邪!国之残亡,亦犹此也。故哅々当中,不成不味也。中主以之哅々也止善,贤主以之哅々也建功。”
去宥
禹之决江水也,民聚瓦砾。事已成,功已立,为万世利。禹之所见者远也,而民莫之知。故民不成与虑化举始,而能够胜利功。
孔子始用於鲁,鲁人鹥诵之曰:“麛裘而韠,投之无戾。韠而麛裘。投之无邮。”用三年,男人行乎途右,女子行乎途左,财物之遗者,民莫之举。大智之用,固难逾也。子产始治郑,使田有封洫,都鄙有服。民相与诵之曰:“我有田畴,而子产赋之。我有衣冠,而子产贮之。孰杀子产,吾其与之。”后三年,民又诵之曰:“我有田畴,而子产殖之。我有后辈,而子产诲之。子产若死,其使谁嗣之?”使郑简、鲁哀当民之诽訾也,而因弗遂用,则国必无功矣,子产、孔子必无能矣。非徒不能也,虽罪施,於民可也。当代皆称简公、哀公为贤,称子产、孔子为能。此二君者,达乎任人也。
邻父有与人邻者,有枯梧树,其邻之父言梧树之不善也,邻居遽伐之。邻父因请而觉得薪。其人不说曰:“邻者若此其险也,岂可为之邻哉?”此有所宥也。夫请觉得薪与弗请,此不成以疑枯梧树之善与不善也。齐人有欲得金者,清旦,被衣冠,往鬻金者之所,见人操金,攫而夺之。吏搏而束缚之,问曰:“人皆在焉,子攫人之金,何故?”对吏曰:“殊不见人,徒见金耳。”此真大有所宥也。夫人有所宥者,固以昼为昏,以白为黑,以尧为桀。宥之为败亦大矣。亡国之主,其皆甚有所宥邪?故凡人必别宥然后知,别宥则能全其天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