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曰:夫以勇事人者,以死也。未死而言死,非论。以虽知之,与勿知同。凡智之贵也,贵知化也。人主之惑者则不然。化未至则不知;化已至,虽知之,与勿知一贯也。事有能够过者,有不成以过者。而身故国亡,则胡能够过?此贤主之所重,惑主之所轻也。所轻,国恶得不危?身恶得不困?危困之道,身故国亡,在於不先知化也。吴王夫差是也。子胥非不先知化也,谏而不听,故吴为丘墟,祸及阖庐。
齐王欲以淳于髡傅太子,髡辞曰:“臣不肖,不敷以当此大任也,王不若择国之父老而使之。”齐王曰:“子无辞也。寡人岂责子之令太子必如寡人也哉?寡人固生而有之也。子为寡人令太子如尧乎?其如舜也?”凡说之行也,道不智听智,从自非受是也。今自以贤过於尧舜,彼且胡能够开说哉?说必不入,不闻存君。
齐湣王亡居卫,谓公□曰:“我何如主也?”□对曰:“王贤主也。臣闻前人有辞天下而无恨色者,臣闻其声,於王而见实在。王称呼东帝,实辨天下。去国居卫,面貌充满,色彩发扬,无重国之意。”王曰:“甚善!丹知寡人。寡人自去国居卫也,带益三副矣。”
荆文王得茹黄之狗,宛路之矰,以畋於云梦,三月不反。得丹之姬,淫,期年不听朝。葆申曰:“先王卜以臣为葆,吉。今王得茹黄之狗,宛路之矰,畋三月不反;得丹之姬,淫,期年不听朝。王之罪当笞。”王曰:“不谷免衣襁褓而齿於诸侯,愿请变动而无笞。”葆申曰:“臣承先王之令,不敢废也。王不受笞,是废先王之令也。臣宁抵罪於王,毋抵罪於先王。”王曰:“敬诺。”引席,王伏。葆申束细荆五十,跪而加上于背,如此者再,谓王:“起矣!”王曰:“有笞之名一也,遂致之!”申曰:“臣闻君子耻之,小人痛之。耻之稳定,痛之何益?”葆申趣出,自流於渊,请极刑。文王曰:“此不谷之过也,葆申何罪?”王乃变动,召葆申,杀茹黄之狗,析宛路之矰,放丹之姬。后荆国兼国三十九。令荆国泛博至於此者,葆申之力也,极言之功也。
吴王夫差将伐齐,子胥曰:“不成。夫齐之与吴也,风俗分歧,言语不通,我得其地不能处,得其民不得使。夫吴之与越也,接土邻境,壤交通属,风俗同,言语通,我得其地能处之,得其民能使之,越於我亦然。夫吴越之势不两立。越之於吴也,譬若亲信之疾也,虽无作,其伤深而在内也。夫齐之於吴也,疥癣之病也,不苦其已也,且其无伤也。今释越而伐齐,譬之犹惧虎而刺猏,虽胜之,厥后患未央。”太宰嚭曰:“不成。君王之令以是不可於上国者,齐、晋也。君王若伐齐而胜之,徙其兵以临晋,晋必服从矣。是君王一举而服两国也,君王之令必行於上国。”夫差觉得然,不听子胥之言,而用太宰嚭之谋。子胥曰:“天将亡吴矣,则使君王战而胜;天将不亡吴矣,则使君王战而不堪。”夫差不听。子胥两袪高蹶而出於廷,曰:“嗟乎!吴朝必生波折矣!”夫差发兵伐齐,战於艾陵,大败齐师,反而诛子胥。子胥将死,曰:“与吾安得一目以视越人之入吴也?”乃他杀。夫差乃取其身而流之江,抉其目,著之东门,曰:“女胡视越人之入我也?”居数年,越报吴,残其国,绝其世,灭其社稷,夷其宗庙。夫差身为禽。夫差将死,曰:“死者如有知也,吾何面以见子胥於地下?”乃为幎以冒面死。夫患未至,则不成告也;患既至,虽知之无及矣。故夫差之知惭於子胥也,不若勿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