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色帐幔上模糊传来一股如有还无的氤氲香气,似是檀香和苏合香混在一起的味道。
“吾已筹算今后将丞相府设在邺城,已派人去许都接人,若你姨母到此,见你这般清癯,又要怪我。”
卫恒攻占邺城以后半个月,卫畴方才带着卫玟率军而至。
我俄然想起同程熙大婚之时,他见我对婚礼有似曾了解之感,便笑言我和他想必是上辈子的伉俪,故而感觉好似曾经经历过普通。
书中女子名为宓娘,而我名甄弗,“宓”、“弗” 二字同音。
除了别后思念,嫂嫂最担忧的便是卫畴又会将我随便嫁给个甚么人。
我心神恍忽地看着面前这统统,一时不知今兮何兮。仿佛方才灵魂出窍,身陷无边深渊只是我的错觉。我不过是一时头晕,眨了下眼,周遭统统如常,我亦当是统统如常。
他一边命令要对程氏一门斩草除根,将老友程劭的三个儿子尽数斩首;一边又亲身到程劭的墓前致祭,念了好长一篇他亲笔写就的祭文,言辞诚心、声情并貌,洒下很多惋叹故交老友之泪。
若我和他当真有过上辈子呢?
“你是我表姊,你来做我嫂嫂,总比旁的不相干的女子要好。倒是阿娘有些奇特,竟似不想要表姊做她的儿媳。”
我七岁那年,司州最驰名的相士刘良来给我们阖家相面,相出我有大贵之相后,还特地赠了一卷竹简给我。那上面记叙了三个神异故事。
还是说,卫畴只将这话说了一遍,而我听了两次。
“听闻崔私有一爱女,年方及笄,老夫欲为吾儿求为佳妇,不知崔公允否?”
我惊惧莫名,想要放声尖叫,想要快快逃离,却动不得、喊不得,因为――
我就是那具阴冷的尸身,被弃置于这冰冷的石棺当中,困守千年,不得往生。只要一缕缥缈又诡异的歌声飘零在我身周。
而后,他日日都来我的院门外盘桓,想要见我,却连院门都进不去,只得夜夜在院外操琴。
幼年时的我曾经迷惑,那位名满天下的相士为何要特地赠我那一卷书柬,说是此书同我有缘,叮咛我必然要细细品读。是因见我喜好读书,还是他所赠之书另藏深意?
卫恒说这世上从无“如果”二字,可如果真有重新来过的能够呢?
一次在我晕眩之时,那道声音直接在我脑中响起,一次在我晕眩过后,我亲眼看着卫畴说出那句话。
很多时候,卫畴都是一个极其冲突的人。
但是很快,我就晓得,那并不是我的错觉。
统统的幻象忽如清烟,消逝一空,我却没能像前两次那样缓缓展开双眼,似是灵魂出窍,反被拘入某个暗黑无边的深渊当中。
但再昌大,也和我们这些女眷没有涓滴干系,因并非家宴,我们自是不能去的。姨母另在后院设了几席酒宴,宴请合府女眷。
我本筹算陪在嫂嫂身边,随便用些菜肴,等宴饮一结束,便温馨地退去。谁想,刚开宴不久,卫珠俄然凑了过来,硬要我陪着她去换衣,刚一走到姨母看不到的处所,她便拉着我往前厅飞奔而去。
那是卫畴的声音,他是为他的哪个儿子在跟清河崔氏求婚?
卫畴安慰我,“阿洛,你勿须指责子恒,便是他不将程熙斩首,吾也不会留别性命。程氏在幽、青、并、翼四州,连绵百年,根底颇深,若不斩草除根,老夫实在是寝不安枕哪!”
那歌声似是数万人放声而歌,却又细成一线、缥缈空灵,我模糊听得“重挽天道”四个字,俄然身子被人猛地一拽,三魂七魄就此归位,重回人间。
两个月后,姨母带着卫府合府家眷到达邺城,我终究再次见到了嫂嫂和岩弟。亲人久别相见,自有很多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