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文右武,他问完话,却将目光投在了文官那侧。早朝端方,常日是只许四品往上参与朝事,现在这项,国事体大,在京为官之人,平常轮不上的黄豆芝麻今儿皆有幸被召入殿。右首两列文官,右首两列武官。

倾尽家财才捐了这么个官铛铛,若不是每年能捞些油水,谁乐意干,在海上一待就是几个月,又吐又晕的,下了船脸都是绿的。

这那里是屎壳郎,清楚是块腐朽的烂木头,詹士摇点头,暗自笑他笨拙,与一众有些头脸的小兵总坐进划子,被缆绳下放到海面上。绳索一被砍断,世人便削尖脑袋抡着船桨划向远方,誓要阔别这艘灭亡之船。

大船的船面不时被波浪拍上来一堆死鱼碎虾,远处的海面伸开大口,十余只划子顺次被淹没,连个呜呼声都没留下。史奋目含悲悯地扫了眼远处的修罗天国,又低头看了眼脚下将要没膝的海水,艰巨地摸索着回到了船舱。

一运军神采一变,海上的天儿便如小儿的脸,忒得善变,风雨飘摇间船上的人每回都能甩出去多少,葬身大海。

七月中旬,冯元憋着火,下衙回府,将小巧院里的枯枝黄叶,踩地咯吱响,下人个个躲着避着,唯恐将这火球子触怒。

为了相互制衡,防备贪吞,每岁皆由掌管海运的漕运司与卖力赋税的户部共同派人运送。这一季,护送的人乃是漕运司里的六品运送司詹士及户部八品大使史奋。

端方好歪倒的书箧,寻出纸笔,他歪着身子于颠簸间,仓促写下一封遗书:“敬贞一十三年四月十五,载有二百万石税粮,由广夏府四月初五驶往都城的官船祁云号,于中午末,遭受暴雨暴风。未时一刻,船舱开端渗水。未时过半,船体淹没已至半身。目测不至申时,船身便将颠覆。此次天灾,人力之所不及,税粮不保,吾与两千名运军命将休矣,奋有负皇命。”

正想着体例,忽地屋内变得有些暗沉,几人往敞开的舷窗外望去,只见方才还晴空万里的天儿,模糊盖上了一团乌云,眨几眼的工夫,乌云又缓缓成了黑云,沉厚似墨。

漕运比之陆运,好处不止一点。起首,快。其次,海上温凉,可保税粮不腐。再有,几百车才抵一船,节流财力。最后,安然,无盗匪之窥测。

古往今来,文武数量上本就阴盛阳衰,何况又因本朝承平,恰是建朝伊始,战事殆尽,是局势所趋也好,皇上猜忌也罢,当初丁壮武将释兵权后全封了文官。有兵权的零散几个镇守四方呢,这里武官只剩下几个老掉牙驼背的无实权闲散将军及一些年青总兵。

“点灯罢。”詹士点点头,令一人去传令,一人点灯。

半晌,雨水滴答直击窗扇,官船上的舷窗顺次被从里头阖紧。雨水渐次频繁落下,带起一阵风,船体摆布闲逛了一下。世人初始还悬着心,见渐渐安稳,便放了心,除了掌舵之人还在目不转睛地谛视火线,仓里的官兵,吃酒的吃酒、谈笑的谈笑、打赌的打赌。孰料,一片鼓噪中,船又开端摇摆起来。

四月初时,接到从江南奉上的奏折,上头那银子数、粮食数,跟星星似的闪花了皇上的眼。他是做梦都能笑醒,端方自省的明主,初次来了回放纵,竟生生连着翻了后宫半个月的牌子,边翻牌子边进补。常日掰手指头数着数的鹿茸也不省着吃了,归正一个月后就有钱了。

詹士也非常忧?,碰上个茬子,不敢耍硬,委宛地示了示好,可那屎壳郎也不知真傻还是装傻,偏不接招。他品级虽比那厮大上那么四阶,可实权却不如人家,人家是管户籍管捐税的,管人又管钱,自个儿呢,管几艘破船,管几粒粮食,能比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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