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菡退出,掩了房门。我将钗环拿下,散了头发,头皮也松泛下来:“半年前我在文澜阁看到起居院的执笔供奉官在誊抄实录,偶然间瞧见女子主政的不祥之兆,我老是觉得那是无知陈腐的文臣瞧不起皇后的治国之能罢了。现在想想,陛下既能窜改起居注,这实录的草稿,他若添两笔也不为奇。”
我问道:“太医开的甚么药?”
我擦去泪水:“何曾哭了,我这是在笑。”
我又读了两封奏章,说的是武库爆燃的善后之事和天子班师的郊迎礼节。待读完,日已西斜。皇后将四封奏章一一批复,瞟了一眼案头,又点头叹道:“这些文臣,写文章就喜好胡乱阐扬,引经据典地夸耀文采。读起来费口舌,看起来更是头痛。”
我略略放心,浅笑道:“娘娘不要多想,现在对娘娘最要紧的,是弘阳郡王。”
我问道:“太后一贯练武不辍,身材安康得很,如何会无端端着了风寒?”
在玉华殿用过晚膳,又陪皇后去桂园和易芳亭举哀,方才回到玉梨苑。紫菡笑道:“皇后娘娘留女人用晚膳,这但是头一遭。”
我微微嘲笑道:“读两篇奏章,本来不算甚么,可本日这一读,倒教我明白了很多事。”
苏司纳是皇后汲引上来的,皇后暗中命他网罗封司政的罪过,再联名弹劾。皇后的旨意他更不敢不听。而身为父亲更不能不救女儿。但封司政是天子的宠臣,因而苏司纳在弹劾封司封的奏章上,署了皇后的外甥吴省德的名字。好教天子晓得,是皇后授意苏司纳弹劾了封司政。当真是环环相扣。
芳馨向紫菡道:“你出去和绿萼一道用饭吧,女人这里我服侍。”
我读得口干舌燥,痛喝了两杯茶。皇后看了我一眼,浅笑道:“你若早晨无事,便留下来用晚膳吧。”
崇高的皇宫,竟是这等烂污泥塘之地!
我不动声色,冷静走进屋子。紫菡低头走了出去,奉上茶水和热巾。我低声道:“这会儿大丧,即便在玉梨苑中,也不成喜形于色。”
风雪早就停了,这几日阳光正盛,暖洋洋地晒在身上,连大氅也穿不住了。金沙池上的冰化了大半,碎裂成片,像乳红色的冰冷灵魂,在湖面上漫无目标地摇摆。灵魂中透出淡淡的湖蓝色,如一缕求生的欲望,在炽热的阳光下蒸腾出茫茫宿命的无尽索求。
我撇一撇嘴,调侃的笑意几近延长到颈下:“成也萧何,败也萧何。”芳馨还是一脸茫然。我见她完整不懂,便懒怠再说下去了。
皇后道:“那就先用一碗栗子羹再读。本宫命他们预备好茶水。起来坐吧。”
他有他的抱负,有他的难处,我不会怨任务何人。
慎嫔叹道:“太后的身子,本来等闲也别想病一回。自从那日太后在皇太子的灵堂中折了佩剑,发誓再也不练剑了,便每日结束伏贴,拿着断剑在院子里呆站着。太后常日晨练,连棉的也不穿,前些日子又是风又是雪,如许站上几日,哪有不病的。”
绿萼不悦道:“甚么百年分袂,女人就喜好说这些沮丧话。奴婢们每天变了体例为女人进补,也是无用。”
慎嫔深深点头,再一次道:“为了他,我情愿赴汤蹈火。”
皇后一笑,透出些许戏谑酸楚之意:“畴前他们都说后宫不得干政,但是太后曾伴随先帝拟旨批阅,本宫现在正监国。你是女校,读几篇文章,那又如何?只当在读《大人赋》好了。”
慎嫔点头苦笑:“我的错,我自担着。怨不得别人。”
好一个“朝夕相对的亲信”!
我低头道:“固然只是读,但臣女不敢与闻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