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天的星,动了,缓缓地飘荡起来,像是一场星的暴风雪,旋舞着,升腾着,飞扬着,囊括着,铺天盖地,星团狼籍。
“瀑布声吵吗?”
“去宫里了。”燕九少爷看了她一眼,“让我转告你,楼下小厅里有西瓜、草莓、菠萝、桃子、芒果,都洗了切了,另另有点心和干果,都在食盒里放着,若想出去玩,就带上一枝。”
燕子恪笑起来,“我们不消筏子,”他说,“我们下水,身上拴着气囊,抬头浮在水上。水里风凉,还会置一张无腿的凹槽小几,放上酒,一边游一边赏‘星’一边喝酒,喝多了就唱曲儿,一唱曲儿,星就飞了。”
“先生会说这象身上不该有字的吧……”燕七委宛隧道。
“呵呵……”燕子恪嘶哑着声音哼了一句甚么,燕七悄悄听着,听他的声音垂垂了了起来,竟是在唱曲儿,“……云海天涯两杳茫……何日功成名遂了,回籍……醉笑陪公三万场,不消诉离觞……痛饮向来别有肠……彻夜送归灯火冷,河塘……”
“嗯,但是画不像。”燕七转头,见燕子恪官服都未及脱,歪着头笑呵呵地在她的画纸上打量。
成千上万颗星嵌在伸手可及的头顶,清荧荧的光昏黄又和顺,银河的上面是水,水面倒映着星光,因而高低两片银河连成了一体,成为了浩大无垠的瑰丽宇宙。
“无妨,”燕七就看着她大伯伸过手来拈下她的笔,而后刷刷刷,在她正画的这头象的象身上非常萧洒超脱地写下了“长生”二字,“这便能让人认出来了。”
一颗星落在燕七的鼻尖上,照亮了她的唇与眼,有了光的勾画与影的润色,这张本来肉乎乎一团稚嫩的脸俄然有了清楚的线条,远山眉上楚天阔,静水眸底碧云深。鼻尖秀挺得过分清寂,唇线柔嫩得过分淡然。这张脸上向来没有笑容,却并不是因伤苦浇心而难展胸怀,是因为经历过沧海千帆,沉淀过后便成了波澜不惊。这张脸,是静水流深,是闻喧享静,是空山鸣响,是见惯司空。
“睡足了。”燕七道。
登岛以后,大家先领着家眷去各自的别馆安设,燕子恪带着燕七和燕九少爷并伴同而来的几个家下一向去了天子行宫的北边,北边这部分好啊,阴面,风凉,好多大臣想住还住不到这边来,燕家伯侄就在一干人恋慕妒忌恨的目光中泰然自如地穿荫而去了。
天子的行宫位于全部御岛的中间,陪驾大臣们所居的别馆则漫衍在御岛的各个处所,夹在被经心设想过的各种斑斓的景色中间,而岛的最外沿则驻扎保护军,沿岛一周还泊了里三层外三层的军船,朝廷的水军就吃喝拉撒睡在那船上,一天二十四小时地庇护着天子及朝臣们的安危。
煮雨睡在床劈面的竹榻上,主仆俩前后坠入梦境,满屋里一派碧凉清畅,但觉窗外飞瀑如雨,花香暗送,幽芬绮迷。
到她唱了。燕七想了想,开口清唱:“萤火虫,萤火虫,渐渐飞。夏夜里,夏夜里,风轻吹。怕黑的孩子放心睡吧,让萤火虫给你一点光……”
“这个洞叫做藏星洞,是流徵起的名,”燕子恪的声音始终淡凉,听不出这话里是否有着记念亦或是讽刺,“这个洞,只要我们三人晓得,每年的避暑假时,我们三个都会到这岛上小住几日,每个早晨都要到这藏星洞里来赏‘星’。”
烧得大家生畏,烧得脸孔全非。
烧毁了夏夜,星空,草地,烧死了纤细可悲的萤火虫。
大抵没有哪位到御岛上伴驾的家长敢对本身的孩子说出这句话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