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王尚在不惑之年，腾蛟纹略深了些，蓄起了长续。他仰坐在圈椅中，双目闭着，眉心紧拧，一幅苦衷很重的模样。
思卿系着氅衣的带子，一只手腕却又被萧绎的四指按住，她终究笑了：“我是懂医道的，岂敢劳烦陛下。”
宁华宫里一片死寂，宫人已然睡熟。长夜漫漫，思卿却展转难眠。她俄然凉凉一笑，对暗中的门边方向低声道：“三哥既然来了，如何不出去坐坐？”
思卿道：“都起来吧。”
醉也无聊、醒也无聊，那雨一时又脉脉飕飕地下起来。飞翘的檐角将堆积在瓦间的雨水抛下，水声沥沥，连宵未绝。
萧绎还是不动声色，端王又奏道：“皇贵妃暴戾无德，介入朝事。且皇贵妃出身右相府邸，右相叶端明现在身陷抚州一案，陛下岂能立罪臣之女为后？”
思卿年幼时曾几乎被伤寒夺去性命，每至春季便咳嗽不止。她自嘲“医不自治”，故而也不甚在乎。萧绎道：“你畴前不是吃着药么，现在如何不吃了？”
萧绎冷冷道：“端王若想孤注一掷、落得个身败名裂的了局，倒是正合我意，免除我们很多费事。就怕端王太夺目，不上套。”
端王改颜道：“臣有谏言。”
思卿嘲笑：“老把戏，新招数，层出不穷。我如何晓得她唱哪一出？”
宁嫔何氏是先皇后的族妹、左相何适之的族女，身份高贵，一众嫔妃都让她三分，故而无人去接李美人的话。
端王府书房内烟雾环绕，端王与幕僚们方才散会。素色纸伞搁在了书房外的滴水檐下，暴露一张柳眉樱口的粉脸——恰是明天在孟光时营帐中弹琵琶的那名营伎！
“臣望陛下此后切勿白龙鱼服，以身犯险。”
萧绎疑道：“竟然这么快就晓得了？是谁露了口风？”
黑影渐渐的挪动着，萧绎一开口时，声音有一丝干涩：“还没有睡着？”
书房外俄然传来一片存候声，琵琶伎不由一惊，却见端王继妃叶氏笑吟吟地端着羹汤翻开绣帘走出去，道：“这么晚了，王爷还不安息？有甚么事，明儿再议不迟。”
皎皎空中孤月轮，清光洒在案头，格外腐败。思卿拿开琉璃灯罩，吹灭结案头的灯，筹办回寝殿去。重重帘幕中，思卿灵敏地捕获到殿后的非常。思卿把美目一扬，悄无声气地坐回书案边，悄悄听着外间的动静。
萧绎衡量着那一句“舍弃一个孟光时足矣”，沉吟道：“但是眼下江东的位置无人能够代替，旁的还好说，内卫——”萧绎俄然不言语了，转而打量起思卿。
萧绎笑：“菱蓁那丫头抱着个剔红盒子出去的时候笑个不断——莫非不是你又戏耍宁嫔？”
端霸道：“陛下圣明。”遂告别出殿，刚巧赶上来懋德殿送点心的思卿。
灯烛摇摆，满殿的纱幕游魂普通飘零。思卿身边的亲信女官菱蓁叩殿门送了点心汤水，思卿瞟了一眼点心道：“甜腻腻的，一看就没胃口，你本身吃吧。我一时半刻睡不着了，另有几册账，我去核完。”说完拿起一盏灯往书房去了。
思卿道：“让太医好好给宁嫔看看，开些宁神的方剂。叮嘱宁嫔宫里的人，别胡乱弄符水、狗血、丹药。再送些辟邪的东西给她。妆台上阿谁剔红盒子里的就好。你去一趟。”思卿一面说一面给菱蓁递眼风，菱蓁会心，低头承诺着走了。
思卿道：“你去忙闲事吧。小厨房正做着藕粉桂花糖粥呢，我叫了内廷司的人叮咛筹办八月节的事，等糖粥做好了，给你送去。”
“那你还叫我去看宁嫔做甚么？她的‘病’明儿一早准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