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淑真半晌不语,端起酒杯,竟连干五六杯,厉之华也陪之而饮。朱淑真凄然道:“妾悲怨日久,厉公子明日便离杭州,怎能互助?况亦难助。”
厉之华道:“我亦非仕进之料,如此渭浊朝政,奸佞当权,献以赤忱忠告,亦无疑是担雪填井。今之世态,留意于孔孟之间,委身于经济之道,能有何用?此乃迂儒之见,哀哉之至。”
厉之华第三次感到心中动颤,上句那“我们”二字就大潜一种柔情别韵。情不由向她瞧去,但见她微酒之面若秋色之花,美好之极,的确不成方物,两眼正含情脉脉地瞧着本身。厉之华内心怦怦乱跳,想收回目光,倒是意不从心。
厉之华甚感惊奇,道:“女人若不嫌弃,只要我厉之华能帮得上的,定会互助,于此多呆几日也无妨。”
朱淑真酌虑半晌,才羞悦不堪道:“君如此说,奴妾依你便了。”
朱淑真闻之一愣,说道:“公子不求宦途,莫非另有其他大志弘愿?”
不觉之间,天气已晚,远处游船灯火透明,和湖面相映生辉,风景甚是怡人。 〔
朱淑真道:“公子那里话来,好酒需同知己饮,单独孤饮,何趣有之?应感激你才对,若非公子前来,我何具此兴喝酒?”
厉之华闻之愕道:“朱女人家叔是?……”
朱淑真道:“家父母极重脸面,奴若随君,双亲必会气得半死,我何尝不肯伴君天之涯、海之角?现境而至,妾穷战略……”
厉之华吃惊道:“刚才已猜得十之**,怕又说错,难怪此等才华不俗,原是朱大人令侄女,失敬,失敬……”
厉之华道:“鄙人只是颠末此地,早就有闻西湖之景甲于江南,故尔不肯虚行,筹算明日拜别。”
朱淑至心中一喜,减缓鲛绡,揩干珠泪,说道:“公子若能互助,奴妾感激不尽。”
朱淑真听了心中大喜,道:“今晚能遇凌公子,仿佛经年愁怨,本日化却,已欣喜万幸非常,何敢让厉公子常以记怀?若公子不弃,在此蓬舱屈饮一杯何如?”
那女子听他明日即离,似有不舍之意,因道:“公子既来杭州,浩繁景点未加赏玩,如此便去了不成?”
箫声渐歇,厉之华拍掌叫绝道:“欣睹神技,三生有幸,中间多才多艺,尘寰难寻,仙子亦莫为,可惜无处所闻琴舞剑,倒是美中不敷,有负妙境。”
朱淑真道:“绍兴有一土风,谁家若生了女儿,便酿出好酒埋上天下,等女儿嫁时,便掘出和亲朋同饮。这酒陈埋深处一二十年,其味自是浓醇之至,故美其名曰‘女儿红’。而生有男儿的人家,皆盼望长大后能青云直上,考取状元郎,宦途快意,每家在生男儿时,也埋酒深处,候子成名方饮,故此叫‘状元酒’,和‘女儿红’皆一趣意,也算是同一种酒。男儿若不成名,辄要等结婚时聚饮,如纯为考中状元时方可饮用,那我们本日却没法吃到这酒了。”
他久在西陲,哪处过如此温腻之境?且面对美景才子,亦早有自醉之意,何况又喝了十来杯酒?朱淑真久怨无逢相知,见此少年面如冠玉,风骚俶傥,感到恰是心中所日夜痴求的朋友,不由春情大动。两情不宣,自生呼引,朱淑真身子微向前倾,厉之华亦情火大炽,两人自难所控地紧抱一起,四臂交缠,一股激烈的男人气味震惊着她。
朱淑真悝然道:“奴妾本来脾气并非这般愁闷寡欢,整天也爱读书理墨,可憾无有知己火伴,平凡人家哪有女儿读誊写字的?妾愿此后能寻一志同趣合的夫君为伴,毕生以书为乐……”说到这,粉脸已羞得大红,声音寒微,吁了一口气又接道:“可我爹爹却逼迫我嫁个不学无术的贩子俚人,对方家道甚富,又有亲戚于朝中为官,其子好吃懒做,穷识薄智且边幅低俗。前几日,挑着嫁礼去我家订婚,爹娘利令智昏,已答允人家。妾闻之如雷轰顶,实无趣再活世上。近几日,奴妾以泪洗面,悲怨此生白脱人间。红儿最明妾心,不忍我成日涕泪相伴,邀我来湖中荡舟泯愁,不期幸遇凌公子不弃垂询,妾感激不尽……”说罢,珠如断线,泪若雨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