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你这么说,我们去顾家守着,还能捡着很多绸子?”
这屠家顿时变了神采,上前要求道:“小民可一句话也不敢说,您……”
中间有人忽朝屠家肩上拍了一掌,啐道:“哎呦,你还哭穷!就这么一把刀,哪一年不是上万钱!你这叫糊口,那我们就是要饭花子了!”
这边顾曙远去,成去非同赵器挤出了熙攘人群,来到那寄车处,赵器解了缰绳,刚坐定了,想方才那一事,内心有话,游移了半晌,还是扭头对成去非说了:
“哪来那么多亨通,小民勉强糊口罢了!”
“那擦了腚的绸子还能穿呀?”
“可不是,现在上街卖把青菜,卖篮子鸡蛋都要收税,嗳,你们说官家收那么多税,到底都用来干甚么了?”
“呸!没见地,天然是都扔了!”
“你们这些土包子,可晓得那乌衣巷顾家的厕所都是金子做的!擦腚都用绸子!那吃甚么,也是你们能想出来的?”
成去非望着那远去的身影,略略踱了几步,再看那屠户一脸沮丧,把那刀朝案板上重重一甩,刀锋入板,争鸣作响,嘴中骂了句“娘的!”却也没法,只对世人不耐烦摆手:“散了吧,散了吧!”
世人听他如此说,亦跟着换了口风:
赵器虽明白他是想顺道查访民情, 但仍为莫非:“门路毕竟有些远, 至公子倘是步行, 半途再担搁些,怕是到日落西山才气到他那边。”
这些人说着说着便扯到吃上去了,民以食为天,用饭是甲等大事,贩子小民谈资如此,习觉得常,赵器听得忍俊不由,再当作去非,倒是一脸沉色,遂也渐渐止了笑,忽又见一人面上似是对劲,漫声道:
“呦!金子!”
“也不看看现在的商税多得跟这羊毛呢!你们真当我能挣着……上万!”他猛一用力,把那羊腿拿钩子钩住了,高挂于最显眼处,两手顺势朝身上快速揩了几把,氛围中的膳腥气仿佛便跟着又重了几分。
他甚少起火,便是此时,也只是比常日稍稍举高了些许调子,此人天然不放在眼里,架起那两只羊羔大模大样去了,赵器本欲出面禁止,被成去非用眼神止住了。
“你管着这块,如何回事,比我清楚,方才为首的那人但是这一处的包税人?”成去非回想那一幕,心头嫌恶仍没散去。
等换好常服,刚筹办出园子, 赵器忽仓促而入, 递来一封书牍:“吴公子命家仆送来的, 家仆说吴公子扭伤了脚,不便出门前来。”
成去非见状不由想起了刘二哥,饶有兴趣走上前去,见那屠家俯身便拽过只羊朝案板上“砰”地一声掷去,成去非近身相问:“这位大哥,本日亨通如何?”
散假当日, 成去非仍同平常一样,四更天起家,盥洗后, 读一个时候的书, 再写几张大字,等天气微醺, 用早餐, 这边筹算着趁本日的空去寻史青,让赵器备车,想了半晌, 方又作罢:
那边赵器回声而出,他便拿来火折子,点了蜡,借着幽幽一簇火苗,把手上书牍烧了,悄悄思考半日,方举步而出。
赵器见状正要发作,成去非早打了个手势表示他噤声。
国朝自先帝年间起,多处行包税制,诸多关津、牛埭、桁渡等处税收所同一由一名乃至数位贩子承包,再同一交于府衙。国朝对包税人向来无甚才德之求,只以出钱多寡而定,前人增估求侠,先人加价请代,终究重担还是落到商民头上,这此中盘曲,不难测度。不过国朝开支浩繁,不管是宫廷花消,还是边防军事,大头无外乎出于两样:田租户调和关津商税。既需仰赖,便也无人细究这内里不当,任由底下往高里竞价,府库看得见支出便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