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蛰待墨迹稍干,将纸收了,神采如来时安静,“多谢祖父。”
用惯了朝堂上的倔强震慑手腕,内宅琐事上,是他囿于执念,算错了民气,降了身份。
“待会就去。”
韩蛰仍旧山岳般站着,动都没动,“孙儿过来,是有闲事与祖父商讨。”
相府巍峨,韩镜手里捏着的是尚书六部,是百官众臣。苦心运营策划,是为韩蛰夺得皇位后,能让百官心甘甘心肠臣服帮手,让百姓心悦诚服地归顺,安宁民气,免起事端。相较之下,韩蛰和杨氏手里捏着的倒是倔强的兵权,乃至连平常保护韩镜的人,都是杨氏帮着出了力的。
中间一树腊梅盛放,她荡至高处,苗条的腿伸畴昔,足尖轻挑,惹得花枝乱颤。
写下那承诺,不止是因韩蛰摆出的利弊,也是因他晓得,在韩蛰的谨防死守下,他要再乘机脱手,并不轻易。
永昌帝从善如流,当即准了。
面前的桌案上摆着封信,是曾与他同事过的章瑁之。那位年过七十,身材却仍健朗,信上笔锋刚健工致,银钩铁划,不逊当年。
韩蛰没再担搁,出了京兆尹后去锦衣司,晚间回府,径直往韩镜的书房里去。
京兆尹总算松了口气,按他授意从速结案,唐敦认罪时已被夺了在锦衣司的官职,便只以挟制的罪名,判往采石场退役五年。
韩蛰回府后,往银光院换了身家常的墨色外裳,叮咛姜姑和枇杷红菱打扫天井屋舍,筹办驱逐少夫人回府。
韩镜瞧着那封信,沉目喝茶,盘膝沉思。
春光暖融,碧色初生,令容身上已换了薄薄的斑斓双蝶夹衣,底下一袭梅色鲜艳的襦裙,正跟着荡高的秋千扬起。她迩来闲居在家,发髻也梳得简朴,云鬓间簪着堆纱宫花,青丝松疏松散的披垂在肩头,耳畔朱红的滴珠瑰丽。
藏晖斋,韩镜忙完手头的事,正沏了壶茶渐渐喝。
韩镜取出来,摆在那银钩铁划的手札上。
韩蛰回声而入。年前跟韩镜争论过后,祖孙俩朝政上同心合力,暗里里却芥蒂别扭,韩蛰已有好久没踏进这座书房。屋内仍烧着炭盆,热气熏暖,他走至案旁,对着盘膝端坐的韩镜拱手。
将范自鸿驱出羽林卫的企图已然达到,要算私账,有的是一击毙命的时候。
唐敦对上那双沉厉的眼睛,有些顾忌,却不至于太惊骇,只起家恭敬施礼, “大人。”
韩蛰倒冷酷如常――范自鸿虽是此事主谋,背后却有范通撑腰,哪怕他真的挟制了人,证据确实,既没伤及性命,也只会判个退役之类的小罪名罢了,无关痛痒。范家虽被罢相,毕竟另有贵妃和节度使,有的是体例在法场变通。且现在局势动乱,河东那只握着兵权的恶虎,不宜逼得太紧。
外头管事扣门,禀报说韩蛰来了。
“祖父方才说的,今后朝中事件繁忙,孙儿须全部精力应对,方能确保无虞。本日之情势,是韩杨两府费经心血而成,谁都不能儿戏。”韩蛰瞧着他微微僵住的脊背,语气稍缓,“府里人手有限,该用在正路,不该因祖父和我的争论,平白耗费,用心费心。”
前日韩蛰曾派人过来,说已将被劫走的韩少夫人救出,因性命无恙,不须穷究。
这是何意?
别苑里没人拘束,她玩得欢畅,笑靥鲜艳,衣裙被风卷动如浪,如盈盈的蝶。
两人沉默各自,半晌后,韩蛰神情冷酷,转成分开。
“不是。”韩蛰偏过甚,瞧着书案,“祖父不喜傅氏,我不肯孤负傅氏,带累她性命。若祖父仍旧执意,我分神照看就是。”
虽说唐敦和那丫环都曾指认范自鸿,范自鸿却始终不肯认罪,而韩少夫人传闻当时吓晕畴昔了,连同看管她的恶贼也是雇佣的江湖草寇,不知背后卖主是谁,难以取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