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修远只瞥了一眼,便挪开目光,“是我运营行刺,与旁人无尤。”瞧见中间端倪驯良的方丈,毕竟感觉心中有愧他的信赖照拂,这当口说不出旁的话,只涩然看他。
右边的则迥然分歧,炉中香爇,檀香袅袅,背后模糊可见慈悲佛像。最惹眼的,倒是香炉旁的放生池,里头荷叶成碧浮在水面,有莲花盛放,婷婷而立。
甄曙闻讯赶来,勃然大怒,若非方丈拦着,几近闯进高修远的僧舍。
甄嗣宗心中哂笑。
高修远的画当然出众,却还算不得名家,甄府的书楼里珍品无数,俱是历代名家手笔,不乏传世真迹,比他出众的多了去。换作平常,他也一定肯自降身份,评点这类沽名钓誉之辈的画作。
他只看了一眼,便将手垂下去,任由血珠滴落,积在空中。
他开口,声音犹带恨意,“甄嗣宗没死?”
三位和尚摆布合力,将高修远扯开,只剩带血的匕首仍留在甄嗣宗腹部。
高修远苦心运营了整年才换来这手刃仇敌的机遇,双目被恨意烧得通红,被和尚拧着转动不得,如挣扎欲出的豺狼,厉声道:“恶贼!还我父亲性命!”
……
僧舍里门窗紧闭,外头脚步仓促,明显是在救援那假仁假义的恶贼。
威仪冷厉的锦衣司使,自有慑人的气势。
靠墙的角落里是一方长案, 上头摆着各色颜料和粗细分歧的几十支狼毫, 正中间画卷铺着两幅画。
不过两句话罢了,甄嗣宗当然说得出来。不止说得出来,还须评点得精要,顺道压一压他放肆桀骜的气势。
但于黄瞻佳耦而言,这两幅画却已算是宝贝。
高修远立在案旁,神情清冷而倨傲,“依甄相所见,这两幅算好吗?”声音如态度冷僻,他的身姿挺拔如竹,傲然瞧着这位职位尊崇的相爷,涓滴不粉饰挑衅孤傲的意义。
但这半晌倒是甄嗣宗有求于他,若不乱来两句,黄瞻那边就须他另想体例。
剑鞘微摆,旁人不敢撄他锋芒,纷繁遁藏。
门扇被和尚踢开,方丈快步走出去,将甄嗣宗护住。
匕首便是在此时悄悄抽出,借着高修远广大衣袖的粉饰,狠狠刺向他腹部。
方丈慈悲之心,爱其才调又遗憾其迷障,遂将瓷瓶的药粉倒了些在高修远身上,从屋里随便寻个布条裹起来。
甄嗣宗合法盛年,比起十七八岁的高修远,力道并不减色,明刀明枪时高修远占不到半点便宜,唯有偷袭——而腹部明显是最好的挑选。可惜甄嗣宗久居高位,过得优渥,腰间腹部一圈肥肉护着,高修远纵用尽尽力,毕竟失之毫厘。
韩蛰端倪沉厉,盯着高修远,没出声。
韩蛰岿但是立,拿剑鞘抵在他腰间,声音冷沉,一如他惯常狠厉淡然的神情,“行刺朝廷重臣罪不容恕,锦衣司既已接办,自会按律法措置。”
方丈高呼和尚来救,甄嗣宗满脸痛苦之色,神采惨白地靠在墙壁,目呲欲裂。
方丈心惊胆战,不敢轻动甄嗣宗的伤口,只叫精通医术的和尚赶来救援。
且抛开旧怨成见,两幅画当真去瞧,倒也算意境独到。
论笔法意境,这两幅图绘之过密,不及他山川画悠远留白的灵秀神韵。
高修远抬起手,掌心和手指有几道伤口,应是跟甄嗣宗对峙时划破的,血迹殷红。方才只顾着内心仇恨,竟半点也未曾发觉。
他虽有点才华浮名,出身却寒微,要跟甄嗣宗算账,实在难比登天。这回良机可贵,他一腔孤愤为父报仇,打的便是鱼死网破的主张,并不想扳连寺院里其别人,遂站起家来,“谋逆行刺,都是我一人所为,与人无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