执掌锦衣司数年,恐怕这是他碰到最毒手的犯人了。
“多谢点拨。”高修远双手作揖,至心实意,“韩大人胸怀宽广,高某忸捏。”
熟谙的声音落入耳中,高修远愣了半晌,才遽然睁眼,扭头看向外头。
高修远避而不答,只垂目盯着监狱阴暗的角落。
自父亲高世南被诬告放逐,高修远孤身上京后,至今已有四年之久。
他终究抬开端,灰败的眼底带着点痛苦的神采,“可我……却没了畴前的表情。”
这行动足以窥见态度,韩蛰渊渟岳峙,目光深沉,“想通了?”
“承蒙少夫人关照。”他垂着端倪,“罪过明摆着,何必多吃力量。”
“那就充足。”韩蛰没再担搁,送她到马车上,才回衙署。
于甄府而言,如许的群情和传言,已足以让人发急。
但是做过的事摆在那边,想讳饰也是徒然。
毕竟,比起韩家实打实的兵权,甄家能在都城耸峙,除了家世出身和盘根错节的干系,便是在文官里的清正名誉。
滔天的仇恨与气愤,足以让人猖獗。
嫡亲被毁,哀思之下,胸中澹荡风月亦蒙了灰尘,他没法放心提笔,难以用心泼墨,更不及畴前思如泉涌,窥测灵秀。
“要取甄嗣宗的性命,有很多体例。即便此次失手,他罪过昭彰,自有遭天谴的日子,你就不想看看?他不过一时失势,活着繁华庸碌,死了结也只能遭人鄙弃,比之探微先生、思训先生的流芳清名,微不敷道。”
胸中唯有仇恨深藏,令人烦躁、气愤,如同困兽般挣扎乱闯,独一的前程,便是复仇。
高修远仍靠墙坐着,却已不似最后颓废。
……
令容也不知高修远会不会听她安慰,但起码,她能传达韩蛰不欲挑明的话。
不几日,除了酒坊茶坊,就连御史文官都在暗里群情起来,有为姻亲旧友而出言保护的,也有悔恨仗势欺人而质疑甄家的,只是碍着甄家权势,没敢挑到明处。
令容瞧着他那模样,总算明白了韩蛰的难处——珍惜才调不欲用刑,高修远却心如死灰只求一死,他惯于冷厉倔强,对她说句软话都可贵要命,哪会耐烦安慰高修远?
甄嗣宗在都城素有仁善名声,此言一出,满都城哗然。
因甄家忙着救甄嗣宗性命,这一整日都没动静,韩蛰直到晚间才去狱中。
“会。”令容点头,“高公子也许对我夫君有些曲解,他虽故意狠手辣的名声在外,却非善恶不分的人。锦衣司虽让人闻风丧胆,却没罗织过冤案,相反,还惩办过田保那样的奸佞,不是吗?朝政上偶尔联手,却一定是同一起人。”
令容下认识睇向韩蛰,那位倒是开阔,岿然站在远处,魁伟身姿被火光照得半明半暗,闷头翻动手里的卷宗,没筹算听两人说话。
高修远自忖一定有前辈的才情成就,却也渴念神驰。
两人虽是故交,毕竟令容已为人妇,高修远即便身在窘境,斗志丧尽,也记取避嫌,接过食盒后,仍将门关好,上了锁,将钥匙递回给令容。
在决意报仇时,他就已想过结果,存亡的事能置之度外,无所害怕。而至于曾经的灵敏才情,在惊闻凶信时突然封存,他在都城沽名钓誉,将浮名捧得显赫,也能拿出令人赞叹的画作,却唯有他晓得,胸中灵泉似已干枯,浮名之下,他挥毫绘就的,并非本心所欲。
韩蛰点头,还是锦衣司使的沉厉模样。
寻不到前程,死便是独一的归程。
令容来之前已跟韩蛰商讨过,便单刀直入,“普云寺的事我都传闻了。”
宁国公拜访普云寺却碰到刺杀几乎丧命的动静敏捷在都城传开,传闻行刺之人,是去岁在都城申明鹊起的画坛奇才。都城里半数人都听过那名声,不由惊奇测度,不信那样惊才绝艳的少年会刺杀当朝相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