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南蔡源济遇刺身亡的事传到都城,大半官员已是见怪不怪。
但他向来喜怒不形于色,且心胸芥蒂,闻声动静,也只当知情罢了。
活到这把年纪,儿孙都已成才,二房韩徽和梅氏的孩子都能在他膝下叫太爷爷了,现在韩蛰这边重孙出世,说不欢畅那是假的。
……
屋里,令容将睡着的昭儿递给奶娘,带到侧间去睡觉,她靠着软枕养神。
韩镜久在朝堂,对内宅的事当然意难平,于朝堂短长却向来灵敏。甄家倾塌,范家蠢蠢欲动的节骨眼上,宋建春跟曹震交好,傅益攀上了淮阳侯府和监门卫,这两人的分量他很清楚。
谁知韩蛰岿然不动,没敢去挑衅蔡家的军权。
韩蛰倒是波澜不惊,随便寻个查案的由头将俄然出京的事敷衍畴昔,威仪震慑下,旁人也不敢有闲言碎语。
她当然明白韩蛰言下之意,想起凌晨喂奶被他窥见的事,加上那意味深长的眼神,内心有些奇特的严峻,顺手抓了卷书,心不在焉地翻看起来。
这窜改是韩镜所等候的。
但那倔强姿势用在他身上,却如闷钝的刀割在心头。
蔡源济本就有取而代之的心机,靠着山南那半边力量一定能成事,有了范家助力,焉能不喜?
一片心照不宣般的安静里,唯有范自鸿闻讯大惊――
蔡源济失策,却不泄气,野心不死。
他的语气尽量沉稳,但手握重权的小相爷仍有让人难以忽视的锋芒。
令容懒得转动,见韩蛰凑过来在她颈间嗅,呼吸带着热气,不由往角落里缩了缩。
先前伙同范自鸿将田四偷梁换柱,去戳韩蛰的老虎鼻子,筹算将黑锅栽在侄子头上,借韩蛰的手压兄长的气势,他借机调拨底下兵将,以蔡源中行事细致,给山南招来祸害为由,收拢军权。
蔡源中虽不算铁腕强权,毕竟是只老狐狸,膝下四个儿子的事都顾不过来,先前虽给儿子娶了甄家女儿,本身却摆出不偏不倚的姿势。甄家遭难时,他半点都没有脱手相救的意义,待甄家倒了,他仍打着忠君的名号,不肯松口。
范自鸿今早听罢眼线禀报,气得胸腔都模糊作痛。
他不动声色地收了玄铁大剪,瞧了韩蛰一眼。
落日余晖照得韩镜面皮微红,矍铄老辣的目光瞧过来,皱纹似更深密了些。
韩蛰浑身冷硬,姿势倒是恭敬的,很有商讨的味道,“孙儿晓得祖父的心结,也想渐渐化解。昭儿是我的骨肉,亲朋故交跟前,是我长房的嫡长孙,不该受委曲。祖父能承诺吗?”
只要不起战事,对都城平常官员的影响仿佛不算太大。
“夫君不消去衙署?”令容靠在他胸膛,双臂环着劲瘦的腰,产后身子难受,这刻薄健壮的度量让她眷恋。但韩蛰身居高位,现在韩家野心昭彰,很多事件速战持久,更不能有半丝懒惰。韩蛰重担在肩,又有韩镜在旁盯着,若给银光院分神太多,必会叫韩镜不满,迁怒于她。
范自鸿的力量,九成都使到了蔡源济的身上,撺掇他夺得军权,襄助范家。
“宋建春心疼傅氏如同亲女,傅益更不必说,哪怕淮阳候也是因傅益的面子。孩子是我的,丰和堂和银光院高低都很心疼,瑶瑶也是。届时来宾合座,还望祖父能临时搁下心结,别难堪孩子。”
韩镜沉默半天,缓缓点头,将手里的铁剪丢下,没出声,只负手往书斋里头走。
落日最后一抹余晖罩在藏晖斋上,他的背影显得衰老,乃至有佝偻之态。
韩蛰忍不住露些笑意,就势靠在令容身边,让昭儿趴在胸膛。
傍晚落日斜照,因昨日一场雨将暑气洗净,可贵风清气凉,韩镜正在花圃旁活动筋骨,修剪门前花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