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军在外,他的营帐也颇粗陋,里头除了简易地铺外,便是一方桌案,堆着很多奏报。他顺手摘去盔甲扔在中间,发梢的水湿漉漉甩下,渗入衣领。
“在那边?”
韩蛰敏捷写罢,不急着寄出,封起来搁着,躺在地铺上。
那军士是从锦衣司调过来的,技艺没得说,审判的本领也不差,专为对于俘虏的敌将。他拱手报命,又稍稍游移,“留下性命吗?”
韩蛰豁然起家,快步走至帐外,细雨昏黄,暮色沉沉。
她独守空闺,对韩蛰毕竟顾虑,前几日去卧梵刹时,还特地佛进步香,祈求韩蛰安然,方才也从杨氏口中得知很多近况。
他翻身坐起,揉了揉眉心。
“带去严审,城池设防、冯璋脾气、那边作战手腕,能问的全都取出来。”
剑鞘抵在喉头, 韩征双眸带着血丝,“四月中旬在光州,砍伤招讨使韩相的是谁?”
他并不熟谙韩墨,当日活捉重伤,只是看那人的官服上绣着麒麟,鉴定是朝堂高官。他曾楚州参军,目睹军中弊端丛生,难展抱负,自是恨透了都城里那些高官厚禄却只会剥削百姓之人,故而放纵部下行凶。厥后官兵败退,晁松才传闻韩墨受伤的事,得知他的身份。
梦里仿佛是京郊那片梅坞,冰天雪地却不感觉酷寒,令容就站在雪地里,折了茶梅簪在发间,容色鲜艳娇媚,标致的杏眼里藏了笑意,扑向他怀里。曼妙腰肢和柔嫩甘美的双唇在梦境中格外清楚,一时又是银光院的床榻,轻浮衣衫褪去,她倚枕而坐,春光稍露,在他身下软声哀告。
晁松熬不过,抽了口寒气,低声道:“是我表兄……”
那样含蓄的场景,于他而言,和顺得如同隔世,将他从阴沉监狱拉向暖和尘寰。
韩征早已握了剑鞘在手,疾步入帐,挑起晁松的头往前一推, 那张痛苦而微微扭曲的脸便贴在了背后的军帐上。
远处整齐的脚步踏过,是营帐间巡查的人。
……
相府的峥嵘屋宇罩在薄雾里,厨房外青烟腾起,他走出来,就见令容站在灶台边叮咛红菱将佐料加到香喷喷的汤里。锅中热气腾腾,她的脸颊都像是蒸红了,柔润如水。
相府出身的贵公子, 羽林卫里的对劲小将, 韩征不像韩蛰那样负担重担, 活得非常尽情, 内心里虽一定真的玩世不恭,但这二十年来, 确切没受过多少波折。那回光州之事, 算是他平生所栽最重的跟头, 当时韩墨半身是血、性命垂死的模样印刻在脑海, 以后被诸般情感折磨了近一个月, 现在瞧着晁松, 眼睛早已红了。
劈面而来的风吹得人神清气爽,那雨丝落在身上,带着凉意,却格外和顺精密。军士生火造饭,炊烟在潮湿的雨中腾腾而上,给虎帐蒙上一层炊火气味。
韩蛰尚未开口,韩征已冷声道:“将他腿上肉削了,看他能不能撑畴昔。”
五今后,令容从杨氏手中拿到韩蛰写给她的家书,甚为不测。
雨丝落在他的脊背,触肌冰冷,她盈盈走来,软声叫他“夫君”,眼里藏着欢乐。
数千将士的性命握在手中,冷厉杀伐,踏血前行,交战途中他极力不去想都城里的事,更不去想银光院的暖和灯烛、香软美人。但是梦境温软袭来,像是极力封堵的堤坝俄然被冲出口儿,堆积的大水便澎湃而下,按捺不住的往脑海里冲。
“嗯。”韩蛰冷然点头。
――兵变与内奸毕竟分歧,若俘获了不扰乱百姓的小将,韩蛰纵会扣押,也不会伤性命。但这晁松明显不属于那种,看韩蛰兄弟的神情,明显也不太像会怀仁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