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黑沉沉的,街上无人。没有一点风,路边的树木就像暗影似的,一动不动。刚才在太守府里用饭时,堂上四角放的都有冰,后边又有侍女打扇,倒没感觉太热,这一出来,劈面就是铺天盖地的热气。没走两步,荀贞的额头已冒出汗滴,他只感觉浑身都黏津津的,极不舒畅,松了一下衣衿,说道:“今儿跑了一天,返来就拜见太守,没先冲个凉,倒是有点失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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兄友弟恭,相互争着送对方,终究荀彧还是没能拗过荀贞。荀贞送他走着,问道:“我明天一早便归家,你有信或者别的甚么东西要我捎归去么?”
荀彧笑了笑,说道:“吾父也给阿兄写信了,阿兄回到舍中后,一看便知。”说着,从怀中取出一封信来,递给荀贞。他的笑容落在荀贞眼里,只觉神奥秘秘,更加心跳,伸手接住,恨不得现在就翻开旁观,又怕荀彧笑他,勉强按住心神,装出安闲的姿势,把信缓缓收好,放入袖中。
荀绲的信不长,四五行。最右两三行说的是荀贞巡行郡北事,粗心便是荀彧说过的那些,不过乎叫他经心办事;随后讲的是说荀衢已去陈家纳过采,也问名占卜了,兆遇金水旺相,是康乐、健旺的预示,子孙大吉的征象,叫他早点回家一趟。
荀贞心道:“文若欲言又止的,似有话难言。”猜疑猜想,“他想说的必是与我婚事有关。结婚是件光亮正大的事儿,我又是事主,有何不成言者?”想来想去,只要一种能够,“哎呀,莫不是正因为我是事主,以是才不好对我说?遵循民风,‘纳采’也者,即男方派人会晤女方,观其仪容。他这欲言又止的作态之前,正说到‘家里已去陈家纳过采了’,莫不是?这陈家女的仪容不甚令人对劲,又或者干脆丑恶不堪?他怕我会绝望,以是不忍对我明言?”
仲豫即荀悦,八龙之首荀俭之子,在荀氏平辈、长辈当中,若论军机灵谋,他不及荀攸;若论措置政务,他不及荀彧;但若论学问,无人能及。荀彧比他小十五岁,非常佩服他。荀贞对此也是晓得的。到了主簿舍,取了信、书、瓦当,荀贞借了荀彧的行灯,转回督邮舍。
荀贞说道:“你俩今被除为督邮院吏,已是吏身,行动再不得自在。我明天归家,你俩不消陪我了,先去功曹要来除书,然后便去院中就任罢。待我返来,再给二位摆酒道贺。”
“这么热的天,用甚温汤。”荀贞迷惑,想道,“今儿是如何了?一个个都欲言又止的。”问她,“我走了多日,舍里统统都还好?”
回到后院,宣康、李博披衣出来,三人又略谈了几句。
到了东汉,刺客这个行当更加有构造化,有了专门的“会任之家”,也就是中间人,“受者十万,谢客数千”,收十万钱,给刺客数千。这些会任之家“重馈部吏,吏与通奸,利入深重,幡党盘牙,请至贵戚宠臣,说听於上,谒行於下。是故虽严令、尹,终不能破攘断绝”。
荀彧有同感,说道:“是啊。志才有弘愿,也有大才,凭他的‘志才’,却不能登郡朝为大吏,不得不平居家中,日夜以博戏为业,用酒来浇块垒。可惜可叹。”
荀贞在西乡时,乃至听门下的游侠说过:洛阳至有主和谐杀人者,谓之会任之家,也就是后代的中间人,接管拜托人的拜托,给拜托人挑选合适的刺客。赵忠、赵忠的侄子都在洛阳,能够赵忠不屑於用刺客,他的侄子却不必然。荀彧的这个担忧不无事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