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出了堂、院,往寺外去的路上,遇见了几个乡吏。这几个乡吏见荀贞出行,无不屏息凝气,战战兢兢,让步在道侧,膜拜相送。在荀贞诛灭第三氏之前,他们对荀贞也很恭敬,但当时的恭敬大多只是流於大要,现在则是发自肺腑的畏敬,此中尤以一个姓陈的小吏为甚。
乐进是读过书的,虽因赋性英烈,受儒家的影响不深,也不以为法律严苛是件好事,但却亦知当今的士子、名流们并不喜好“苛吏”,讲究的乃是“仁治”,因此面带忧色地说道:“为我之故,扳连贞之得‘苛吏’之名,进实不安。……,贞之,今之士子皆以宽仁为美,‘宁成’之名若被远传,恐对你今后的出息倒霉,千万不成轻视,一笑了之啊。”
立在萧瑟酷寒的风中,荀贞扶着后院中的大树,看小任在冥暗的暮色下把坐骑一匹匹地牵入马厩中,又看了看在厨房中繁忙的唐儿,叹了口气,说道:“比拟那些孤寡贫家,你我纳福过火啊!文谦,我对那些贫家说:愧为本乡有秩,不能使黔黎充足。这句话,是我的内心话。”
“明天,小人拿了几斤米肉给他,他接管了。”
那人说道:“小人是桑阴亭人氏。”
荀贞为表示谦善,出入里门的时候都没有骑马,正牵马徐行,被吓了一跳。侍从在侧的许仲丢下缰绳,拔刀出鞘,箭步跃上,护在荀贞身前,嗔目喝道:“甚么人?如此胆小,冲撞马前!”许仲声音本来降落,这会儿大喝痛斥,如重锤伐鼓,加上横刀在胸,杀气腾腾。
乐进、许仲出身贫寒,比荀贞更体味贫家的不易,世道就是如许,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他们早就见惯不怪,习觉得常。
乐进知其情意,晓得他是为了宽解自家,很打动,说道:“话虽如此,也不成粗心。”
人就是这么奇特。
荀贞发笑,当然不是因为“又能够大开杀戒”,而是为了表示本身的亲热。他不晓得里长、里长老的曲解,自发得亲热的环顾周近,见有越来越多的里民闻讯跑来围观,当下温声问道:“你拿给亭长的米肉,是亭长主意向你讨取的?还是你有事求他?”
乡亭的百姓和繁阳亭的百姓一样,有充足的,有贫苦的。
乐进、许仲应道:“诺。”
为了拉拢许仲,他能够枉法,但因为惭愧,他又能够主动脱手,把骚扰王屠妻女的武贵捕入犴狱。为了立威,他能够诛灭第三氏,但出於怜悯,他又怜悯将要搅乱天下的承平道信众。
许仲一贯是沉默寡言的。乐进也没有接荀贞的话,而是皱着眉头说道:“贞之,你明天巡遍乡亭,拜候孤寡,言辞诚心,奉送钱肉,明日必有佳誉流出。等过些日子,乡民必定就不会再视你为‘苛吏’了。但是,你明天对乡民虽善,对诸里的里长却未免过分苛责。”
富者如高家,一如繁阳亭的冯巩家,自有庄园,广占良田,养有来宾、徒附,出行车马冠盖、豪奴拥戴,居家奴婢陪侍、锦衣玉食。贫苦者则家徒四壁,无有长物,没有立锥之地,日日驰驱劳苦,犹不能得一餐之饱,一衣之暖。以比例而言,像高家如许的豪强,乡亭仅其一户,家资数万、勉强够衣食的约占一二,剩下的全都是费事之家。
“甚么体例?”
也不知是谁最早传闻了县令朱敞曾夸荀贞是“荀家乳虎”,遂将之传开,很快传遍乡中。朱敞之意本是夸奖,夸奖荀贞乃是“荀家的一只幼虎”,意在指他有不成限量之出息,但是传话之人却把“乳虎”了解成了“哺乳育子的母虎”之意,暗中把荀贞与前汉的苛吏宁成比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