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道那疯汉是谁?本来就是范仲禹。只因听了老樵人之言,吃紧赶到独虎庄,硬向威烈侯门前要他的老婆。可爱葛贼暗用稳军计留下范生,到了夜间,说他无端将他家人殛毙,一声喝令,一顿乱棍将范生打得断气而亡。他却叫人弄个箱子,把范生装在内里,于五鼓时抬至荒郊丢弃。不想路上遇见一群报录的人,将此箱劫去。这些报录的,原是报范生点了头名状元的,因见下处无人,封闭着门,问人时,说范生百口具探亲往万全山去了,是以他等连夜赶来。偶见二人抬定一只箱子,觉得必是夤夜窃来的,又在郊野之间,倚仗人多,便将箱子劫下。抬箱子人跑了。世人算发了一注外财,抽出绳杠,赶紧开看。不料范存亡而复苏,一挺身跳出箱来,拿定朱履就是一顿乱打。世人见他披发带血,景象可骇,也就一哄而散。他便踉踉跄跄,信步来至万全山,恰与白雄相遇。
李保会心,赶紧将油罐子拿出来,添上灯,拨的亮亮儿的。他便大哥长、大哥短的问话,说到热烈之间,便问:“屈大哥,你老会喝不会?”一句话问的个屈申吵嘴流涎,馋不成解,答道:“这末半夜半夜的,那里讨酒哈(喝)呢?”李保道:“现成有酒。实对大哥说,我是最爱喝的。”屈申道:“对悸(劲)儿!我也是爱喝的。咱两个竟是知己的好盆(朋)友了。”李保说着话,便温起酒来,相互对坐。一来屈申爱喝,二来李保成心,一让两让连三让,便把个屈申灌的酩酊酣醉,连话也说不出来了,前仰后合。他把钱靫子往里一推,将头刚然上枕,便呼呼熟睡。
到了次日拂晓,白雄掖了板斧,提着扁担,竟奔万全山而来。到了青石之旁,摆布傲视,那边有小我影儿。正在了望,忽见那边来了一人,头发疏松,血渍满面,左手提着衣衿,右手执定一只朱履,慌镇静张,竟奔前来。白雄一见,才待开言,只见那人举起鞋来,照着白雄就打,说道:“好狗头呀!你打得老爷好!你杀得老爷好!”白雄吃紧闪过,细心一看,却像姐夫范仲禹模样。及至问时,倒是疯颠的,言语并不明白。白雄俄然想起:“我何不回家背了外甥来叫他认认呢?”因说道:“那疯汉,你在此略等一等,我去去便来。”他就直奔八宝村去了。
你道这李保是谁?他就是李天官派了跟包公上京赴考的李保。后因包公罢免,他觉得包公再没有出头之日,是以将行李银两拐去逃脱。每日花街柳巷,花了未几的日子,便将行李银两用尽,流落至此,投在李老头店中。李老儿伉俪见他勤谨谨慎,膝下又无儿子,只要一女,便将他招赘,作了养老的半子。谁知他旧性不改,还是嫖赌吃喝,生生把李老儿伉俪气死。他便接过店来,更无顾忌,放荡自在,加着李氏也是个好吃懒做的女人,不上一二年便把店关了。厥后闹的实在没法,就将前面家伙等项典卖与人,又将房屋拆毁卖了折货,只剩了三间草房,到本日落得一贫如洗。恰好遇见倒运的屈申前来投宿。
当日李保与他攀话,见灯内无油,立起家来向东间,掀起破布帘子,进内取油。只见他女人悄悄问道:“方才他往炕上一放,咕咚一声,是甚么?”李保道:“是个钱驭子。”妇人欢乐,道:“该死咱家要发财。”李保道:“怎见得?”妇人道:“我把你这傻兔子!他单单一个钱靶子并且沉重,那必是硬头货了。你现在问他,会喝不会喝?他若会喝,此事便有八分了。有的是酒,你极力的将他灌醉了,自有事理。”
他越焦急,驴越不走,左一鞭,右一鞭,骂道:“洼八日的臭屎蛋!‘养军子日,用在一朝。’老阳儿(太阳)眼看着没啦,你含合我闹哩哩呢!”话未说宠,忽见那驴两耳一支楞,“吗”的一声就叫起来,四个蹄子乱窜飞跑。屈申晓得他的弊端,必是闻声前面有驴叫喊,他需求追。是以拢住扯手由他跑去,到底比闹(呆)强。谁知跑来跑去,果见前面有一头驴。他这驴一见,便将前蹄扬起,连蹦带跳。屈申坐不住鞍心,顺着驴屁股掉将下来。赶紧爬起,用鞭子乱打一回,只得揪住嚼子,将驴带转,拴在那边一株小榆树上。过来一看,倒是一头黑驴,鞍軸俱全。这便是昨日范生骑来的黑驴,放青龈草,迫促之际,将他撇下。黑驴一夜未吃麸料,信步由缰,出了东山口外,故在此处还是啃青。屈申看了多时,便嚷道:“这是谁的黑驴?”连嚷几声,并无人应,本身说道:“好一头黑驴!”又瞧了瞧口,才四个牙,膘满肉肥,并且鞍軸光鲜,悄悄想道:“趁着无人,乐子何不换他娘的。”即将钱靶子拿过来,搭在黑驴身上,一扯扯手,翻身上去。只见黑驴迤迤迤迤,倒是缓慢的好走儿。屈申心中欢乐,觉得得了便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