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饭已毕,主仆乘马登程。因店内迟误了工夫,天气看看已晚,不知途径。忽见牧子返来,包兴便向前问道:“牧童哥,这是甚么处所?”孺子答道:“由西南二十里方是三元镇,是个大去处。现在你们走差了路了。此是正西,若要绕归去,另有不敷三十里之遥呢。”包兴见天气已晚,便问道:“前面可有宿处么?”牧童道:“前面叫做沙屯儿,并无店口,只好找小我家歇了罢。”说罢,赶着牛羊去了。
因至乡试年初,满是宁公作主,与包山一同商讨,硬叫包公赴试,叫包山都推在老先生身上。到了挂榜之期,谁知又高高的中了乡魁。包山不堪欢乐,唯有员外愁个不了,还是藏着不肯见人。大爷备办筵席,请了先生坐上席,统统道贺的乡亲两边相陪,大师热烈了一天。诸事已毕,便商讨叫包公上京会试,禀明员外。员外到了此时,也就没的说了,只是不准多带跟人,唯恐破钞了盘川,就带伴童包兴一人。
且说当下开馆,节文已毕,宁老先生入了师位,包公呈上《大学》。教员点了句断,教道:“大学之道。”包公便说:“在明显德。”教员道:“我说的是‘大学之道’。”包公说:“是。莫非下句不是‘在明显德’么?”教员道:“再说。”包公便道:“在新民,在止于至善。”教员闻听,甚为惊奇,叫他往下念,仍然涓滴不错;然仍不大信,疑是在家中有人教他的,或是听人家念学就了的,尚不在怀。谁知到厥后,不管甚么册本俱是如此,教上句便会卜句,有如温熟书的普通,真是把个老先生喜的乐不成支,自言道:“哈哈!不想我宁某教读半世,今在此子身上成名。这恰是孟子有云:‘得天下英才而教诲之,一乐也。’”遂乃给包公起了官印一个“拯”字,取意将来可拯民于水火当中;起字“文正”,取其意“文”与“正”,岂不是“政”字么?言其将来理国政,必为治世良臣之意。
包公起家之时,拜别了父母,又辞了兄嫂。包山暗与了盘川。包公又到书房拜见了先生。先生叮嘱了多少言语,又将本身的几两修金送给了包公。包兴备上马,大爷包山送至十里长亭。兄弟沉沦多时,方才分离。
你道宁公为何如此说?他因员外是个愚鲁之人,如果谏劝,他决不听,并且本身门徒又保得必作脸;莫若本身拢来,一则不至误了包公,二则也免包山跟着难堪。这也是他读书人一片苦心。
这年又逢小考,先生实在忍耐不住,急向大爷包山说道:“此次你们不送考,我可要替你们送了。”大爷闻听,急又向员外跟前禀说道:“这不过先生要显弄他的本领,莫若叫三黑去这一次;如果不中,先生也就断念塌地了。”大爷说的员外一时心活,就便允了。大爷见员外已应答招考,心中大喜,急来奉告先生。先生当时写了名字报送。即到考期,统统满是大爷筹措,员外毫不介怀。大爷倒是殷殷盼望。到了发表之期,天尚未亮,只听得一阵鼓噪,老员外觉得必是本县差役前来,不是派差,就是拿车。正在游疑之际,只见院公出去报喜,道:“三公子中了生员了!”员外闻听,倒抽了一口气,说道:“罢了,罢了!我上了先生的当了。这也是家运使然,该死是冤孽,再也躲不开的。”是以一烦,本身藏于密室,连亲朋前来贺他也不见,就是先生他也不称谢一声。多亏了大爷统统周旋,方将此事结束。
是日请先生到待客堂中,员外驱逐,见面不过一揖,让至屋内,分宾主坐下。坐了多时,员外并无称谢之辞。然后摆上酒筵,将先生让至上座,员外在主位相陪。酒至三巡,菜上五味,只见员外笑容满面,举止失措,连酒他也不吃。先生见此风景,忍耐不住,只得说道:“我门生在贵府打搅了六七年,虽有微劳开导唆使,也是公子天禀聪明,以是方能进此一步。”员外闻听,呆了半晌,方才说道:“好。”先生又说道:“若论公子刻放学问,慢说是秀才,就是举人、进士,也是绰绰不足的了,将来不成限量。这也是尊府上德行。”员别传闻至此,不觉双眉紧蹙,发恨道:“甚么德行!不过家门不幸,生此败家子。将来但能保得住不家败人亡,就是造化了。”先生闻听,不觉惊奇,道:“贤东何出此言?世上哪有不望儿孙落第作官之理呢?此话说来,真真令人不解。”员外无法,只得将生包公之时所作歹梦,说了一遍。“现在提起,还是胆怯。”宁公原是饱学之人,闻声此梦之形景,仿佛奎星;又见包公举止端方,更兼聪明过人,就知是有来源的,将来必是大贵,悄悄点头。员外又说道:“今后望先生不必深教小儿,就是十年束修断断不敢少的,存候心!”一句话将个朴重宁公说得面红过耳,不悦道:“如此说来,公子是叫他不考的了?”员外连声道:“不考了!不考了!”先生不觉勃然大怒,道:“当初你的儿子叫我教,原是由得你的;现在我的门徒叫他考,倒是由得我的。今后不要你管,我自有主张罢了。”怒冲冲不等席完,竟自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