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罢,打了灯笼,一向来到空房门前,可巧竟自无人看管。本来恶奴等觉得是斯文秀士与老仆,有甚本领,全不放在心上,是以无人看管。朱绛贞见门儿倒锁,赶紧将灯一照,认了锁门,向腰间取出很多钥匙,拣了个恰好投簧,锁已开落。倪太守正与倪忠毫无主张,瞥见开门,觉得恶奴前来谗谄,不由的惶恐失容。忽见出去个女子将灯一照,恰好与倪太守劈面,相互觑视,各自惊奇。朱绛贞又将倪忠一照,悄悄道:“快随我来。”一伸手,便拉了倪继祖往外就走。倪忠前面紧紧跟从。未几时,过了角门,倒是花圃。往东走了多时,见个随墙门儿,上面有锁,并有横闩。朱绛贞放下灯笼,用钥匙开锁。谁知钥匙投出来,锁尚未开,钥匙再也拔不出来。倪太守在旁焦急,叫倪忠寻了一块石头,蓦地一砸,方才开了,忙忙去闩开门。朱绛贞方说道:“你们就此逃了去罢。奴有一言奉问,你们到底是进香的?还是真正太守呢?如若果是太守,奴有冤枉。”
且说姚成到了厅上,参拜了马强,又与世人见了。马强便问:“探听的事体如何?”姚成道:“小人到了省会,细细探听,果是钦派榜眼倪继祖作了太守。自到任后,接了很多状子,皆与员外有些关碍。”马强听了,悄悄着慌,道:“既有很多状子,为何这些日并没有传我到案呢?”姚成道:“只因官府一起风霜,感冒风寒,当今病了,连各官禀见俱各不会。小人原要等个水落石出,谁知再也没有信息,是以小人就返来了。”马强道:“这就是了。我说呢,一天能够打两个来回儿,你如何去了四五天呢?敢则是你要等个水落石出。那如多么得呢?你且歇歇儿去罢。”姚成道:“方才阿谁斯文主仆是谁?”马强道:“那是我遇见诓了来的。”便把翟九成之事,说了一遍。“我原迷惑是他写的呈子。谁知我们大伙查问了一回,并不是他。”姚成道:“虽不是他,却别放他。”马强道:“你有甚么主张?”姚成道:“员外不知,阿谁仆人我认得,他本名叫做杨芳。只因投在倪家庄作了仆人,改名叫作倪忠。”
谁知这些话竟被奉侍郭氏的亲信丫头听了去了。此女名唤绛贞,年方一十九岁,乃举人朱焕章之女。他父女客籍扬州府仪征县人氏,只因朱先生妻亡以后,家业残落,便带了女儿上杭州探亲。恰好的探亲不遇,就在孤山西冷桥租了几间茅舍,一半与女儿居住,一半立塾课读。只因朱先生有端砚一方,爱如珍宝,每逢惠风和畅之际、窗明几净之时,他必亲身捧出赏玩一番,习觉得常。不料半年前有一个馆童,因先生养赡不起,将他辞出,他却投在马强家中,偶然中将端砚说出。顿时的萧墙祸起,恶贼立即派人前去打门硬要,遇见先生迂阔脾气,不但不卖,反倒痛骂一场。恶奴等返来枝上添叶,激得马强气冲牛斗,立即将先生交前任太守,说他欠银五百两,并有借券为证。这太守明知朱先生被屈,并且又是举人,不能因账目加刑,因受了恶贼重贿,只得托付县内管押。马强趁此时便到先生家内,不但搜出端砚,并将朱绛贞抢来,竟欲收纳为妾。谁知作事不密,被郭氏安人知觉,将陈醋收回,大闹了一阵,把朱绛贞要去,作为身边贴己的丫环。马强无可如何,不知悄悄赔了多少不是,方才讨得安人欢乐。自那日起,马强见了朱绛贞,慢说交口接谈,就是拿正眼瞅她一瞅,却也是不敢的。朱绛贞悄悄感激郭氏。她原是聪明不过的女子,便把郭氏哄的如同母女普通,统统簪环金饰、衣服古玩并锁钥,满是交她掌管。本日因为马强到了,她便隐在一边,将此事俱各窃听去了,暗自思道:“我爹爹遭屈已及半年,何日是个出头之日。现在我何不悄悄将太守放了,叫他救我爹爹,他焉有不以恩报恩的!”